其實這個問題幾乎天天都被提出來問,不過每一次的答案都一樣。
這次同樣如此,但寶兒猶豫一下又道:“田伯伯,胡賊最近徹底安分了,外麵太平了許多,我想……我想出去附近的村鎮找找看,說不定我爹他去了那些村鎮裏。”
這麼長的時間裏牛肉張一直沒有消息,多半已經不幸。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寶兒的執念大家都知道。
桌上的四個人同時點頭,鬱竹道:“寶兒哥我跟你一起去。”
鬱歡也嚷著要去。
田治輝製止兩個女兒,看著寶兒道:“明日我跟你去,今兒下午我去把房子錢全付了,讓竹兒跟你田嬸看著收拾,咱們爺倆一起去找你爹。”
“不用了。”寶兒放下筷子,神情堅定道:“我在做民壯的時候認識一個兄弟,他的家人也找不到了,我倆說好一起跟著去把附近的村鎮找一遍,今天下午就出發,若是晚上回不來,就在外麵住一宿。”
看他很堅決的樣子,田治輝也不好阻攔,歎了口氣答應了。
“家裏還有些幹糧和肉幹,寶兒你走的時候都帶上,外麵被胡賊燒成那個樣子,肯定找不到吃的東西。”江氏立即起身去為寶兒收拾幹糧。
鬱竹看著寶兒,眼神清亮:“寶兒哥,注意安全,萬一遇到胡人不可硬拚,能逃則逃。”
寶兒點頭:“放心吧,我不會衝動的。我們買了兩匹馬,說好了遇到危險就逃,我還要留著命等爹爹。”
說到最後一句,他的語聲有些哽咽,忙裝著低頭扒飯掩飾過去。
鬱竹也低下頭。
但願寶兒爹安然無恙。她在心裏祈禱,上一世的她不相信鬼神之說,可是自從穿越到這個朝代,她開始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那些掌控著別人命運的存在。
如果你們能聽到的話,就讓他活著,不管多苦,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鬱歡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把筷子啪地拍在桌子上,大聲道:“牛伯伯一定沒事的!他還答應賣了牛肉給我買蜜餞果子吃呢!”
大家都被她逗得笑了,寶兒幫她拿起筷子笑道:“好了,趕快吃飯,明天我回來時給你帶蜜餞吃。”
“歡兒就知道吃。”江氏拿著幹糧袋過來,把幹糧和水囊放在桌上笑道。
“誰說的,我還能幹活呢!”鬱歡故意瞪眼笑道。
“我吃完飯就走,最遲後天就回來了。”寶兒已經吃完飯,放下筷子道。
半夜裏,鬱竹突然被驚醒了。
一種危栗感傳來,她的身上汗毛直豎,似乎有什麼特別大的危機襲來。
她躺著沒敢動,一隻手探到床邊掛著的香囊,把裏麵的一隻小玉瓶取出來,悄悄地打開瓶蓋,同時從枕邊拿出一粒小藥丸含在嘴裏。
做完這件事,她的心下放鬆了一些,悄悄地伸手到枕頭下麵,握住了枕下放著的短匕首,微微轉頭看向窗戶和門口,同時凝神細聽外麵的動靜。
遠處的街道上傳來更夫的梆子聲,近處院子的菜地裏有蟲鳴聲響起。今兒是十四,月亮很圓,有淡淡的月光照在窗欞上,窗紙被照得朦朧發白,門關得嚴嚴實實,一切似乎和平時完全一樣。
然而危險的感覺沒有散去,反而更加嚴重了。
一種若有若無的膻腥之氣傳入鼻腔,鬱竹心下一凜,電光火石間,她立即想起今天在街口看到的那個似有似無的背影。
這種氣味她以前在阿米爾的隨從身上聞到過,那是胡人賬篷中常有的味道。
牛羊肉的味道夾雜著奶酪的酸膻之氣,和男人身上的汗味混雜在一起傳來。
有胡人進了她的家!
這個胡人同中午時在街口看到的身影是不是一夥的?他們要做什麼?
鬱竹擔心地看了一眼對麵小床上的鬱歡,女孩子睡得正香,隔著薄薄的紗賬,能夠隱約看到她的小臉緋紅,黑發散落在枕上。
除了女孩子臥室中特有的香氣,和胡族身上的膻腥之氣,臥室中增加了一種極淡的辛辣之氣,這種味道慢慢地彌漫開來,卻被其它的味道所掩蓋。
鬱竹在心裏計算著時間。
幾息之後,門背後傳來一聲沉沉的悶響。
鬱竹走到門口輕輕地拉開門。
原本睡覺前閂好的門不知什麼時候被打開又虛掩上,門背後有一大團陰影擋著一半的門,隨著門被打開一半,淡淡的月光照進屋裏,一個粗壯的男人麵朝地仆倒在門口,
鬱竹蹲下來,拿出小瓶在男人鼻端放了一會兒,隨手把瓶蓋蓋好,玉瓶放入袖中,回頭看看睡得正香的鬱歡,猶豫一下,拉著男人的腳把他拉出屋外,關上了門。
月光明亮,菜畦內蟲鳴聲此起彼伏,夏夜的微風吹過,吹在人身上頗有幾分涼意。
寶兒的房間黑著燈,自中午走後他再沒有回來。
爹娘的房間有隱隱的燈光亮著,那燈光昏暗至極,若不是仔細瞧,根本看不出房間裏亮著燈。
鬱竹握緊匕首,輕手輕腳地走到爹娘的窗前,矮下身子不讓自己的影子投在窗紙上,用口水沾濕手指在窗紙上捅了個窟窿,她甚至都沒有向裏麵看一眼,直接便將剛才的玉瓶打開,將瓶口湊到窟窿上去。
一、二、三、四、五……
心裏默數著,鬱竹的身子忽然僵硬。
月光下的窗紙上出現了一個人影。
高挑頎長,寬肩窄腰,腰間掛著的彎刀影子恰好投在窗台上,由於角度的關係拉得很長。
這是!
不知是因為在室外,還是什麼其它原因,這人身上並沒有胡族男子慣有的那種腥膻之味,反而有一種草木的清新香味。
鬱竹怔怔地看著這個影子。
她前世雖是特種部隊的,身手也比普通女子強得多,但一則這世的這個身體才將將十歲,再怎麼鍛煉身手也有限,再則,如果這個影子是她想象中那人的話,即使她再練兩年,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她可是見過阿娜麗罕的神力的,做為阿娜麗罕哥哥的阿米爾,力氣和武藝都隻有比阿娜更強。
從各方麵考慮她都不能喊出來,喊出來的話恐怕她自己將來也說不清楚。
她心念一動,悄悄地把手中的玉瓶轉了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