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治傷兵的時候身上難免沾血,鬱竹笑著拍了鬱歡的馬屁,又安慰江氏幾句,說明是傷兵的血,江氏才放了心,催著他們換衣服吃飯。
兩人洗了手臉,換了幹淨衣服,飯桌上擺著一葷兩素三個菜,鬱竹勞累一早上也餓了,端起碗毫不客氣地大口吃起來。
田治輝原本以為自己吃不下,沒想到看著女兒狼吞虎咽的吃相,倒也有幾分餓了,再想想接下來還要應付的工作,也端起碗吃了起來。
鬱竹一邊吃一邊偷眼看他,見他吃得很香,忍不住微微一笑。
寶兒沒有回來,一家四口圍著桌子吃飯,在這戰亂的大環境裏,這種感覺比平時更多了幾分溫馨。
這十年來,大家可都變得多了。
她還記得她剛出生時,被這夫婦倆抱著東躲西藏地逃竄,那時的田治輝還年輕,文質彬彬,說話慢吞吞的,皮膚細膩,俊眉朗目,言行舉止間頗有一股瀟灑風流的氣概。
十年的時間,她長大了,可以不再藏著掖著,大大方方的做事,她的父母也變老了。
江氏細膩的皮膚變得粗礪,曾經的美貌也劃上了歲月的細痕,連隻雞都不敢殺的書生爹爹麵對血肉模糊的傷口,也能麵不改色地再次扒開清洗。
那個跟她一起長大的小嬰兒鬱歡現在也成了漂亮的少女,正氣呼呼地往嘴裏扒飯,時不時瞪她一眼。
她曾經下決心一定要保護好她的家人,可是在大環境麵前,她的決心是那麼無力。
但願戰爭快些結束,她的家人們能夠幸福平安地生活。
吃過飯,田治輝和鬱竹不顧鬱歡的苦苦哀求和威脅,照舊把她鎖在家裏,兩人去了藥鋪補充藥劑。
鬱竹寫了麻沸散的方子交給夥計,讓他們按方抓取十份的劑量,金創藥則是直接抓好請藥店的夥計幫著研磨炮製,正在等藥的當口,周老大夫也背著藥箱來了。
“兩位田大夫也在啊。”他身後跟著周治業,父子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藥店,笑嗬嗬地同田家父女打招呼。
周老大夫和藹寬厚平易近人,極有長者風度,田治輝沒想到在這兒遇見他,很是高興,忙同他見禮:“好巧,周老大夫也在這兒抓藥?”
“不巧不巧,我是特意到這兒來的,”周老大夫笑道,看著精神好了許多:“這用藥量太大,我可貼不起。”
他把兩張方子遞到櫃台上:“這張包起拿走,這張幫我炒了研磨細粉備用,要快點,不定什麼時候就又要用。”
夥計拿了藥方進去,請他們在店裏坐著稍等,端了茶上來,周老大夫和田治輝聊了幾句,說著話又來了兩個人,拿著方子急急進來遞給夥計:“這張包好拿走,這張按方炮製。”
“你們那邊傷亡怎麼樣?”
這兩人長袍的下擺上還沾著鮮血,滿臉勞累之色,頭發散亂,坐到周老大夫身邊,接過夥計的茶一飲而盡。
“真是累死了……我那邊十八個,幾個人忙了一上午才忙完,該死的胡賊……”高個微胖的大夫道。
“嚇得夠嗆,我剛剛才緩過勁來……我那邊還好隻有九個……”另一個瘦瘦的刀條臉大夫道,他的臉色很不好看,喝了口茶又道:“王大夫你家原本就是跌打損傷專科,做起這些來比我們強得多……”
“是啊,不過還是夠累的,關鍵徒弟不行啊,平時病人見得也不少,可這不是平時,那場麵我看著都難受……也不知道這城守不守得住。”
微胖大夫姓王,家裏是祖傳的跌打損傷專科,論起來見的傷者也不少,但一下子見到這種場麵,也還是有點不能適應,說著話他看向周老大夫:“還是周老大夫好啊,當年經曆過一次胡賊攻城,有了經驗,治業也能幹,看看你們都換上幹淨衣服了,我們還沒顧得上回家呢。”
周治業很是憨厚,笑著搖手表示與已無關,目光便看向鬱竹。
沒人注意他的目光,周老大夫掂著胡須笑:“別別,這可不關我家治業的事……要我說這城一定能守得住,知縣大人每日裏親自上城頭鼓舞士氣,民眾一心,城牆堅固,城裏糧食儲備充足,咱們一定能守得住!”
“說起來胡賊看著聲勢浩大,真打起來也沒那麼可怕,縣太爺不是說了,援兵也快來了。”
店裏眾人議論紛紛,夥計過來給周老大夫續上茶水,聞言笑道:“周老大夫老當益壯,一個頂仨,傷兵們有了您也是他們的福氣。”
“可別給我老家夥臉上貼金,我們那邊運氣好,揀著個寶……”周老大夫說著指指鬱竹:“這小姑娘女紅好手又快……”他忍不住笑意:“二十多個傷兵,不到未時就全部治完了。”
這和女紅有什麼關係?
所有人目光看向鬱竹,店裏等候的幾個病人也好奇地把目光投過來,一個孩子拉著婦人的手道:“娘,這小姐姐好漂亮,像麵娃娃。”
是啊,皮膚細膩雪白,紅唇皓齒,看著就嬌嫩易碎的樣子,不像麵娃娃,倒像個瓷娃娃,。
王大夫拈須笑道:“周老大夫說笑了。”
鬱竹麵色如常,翻看手裏的醫書,田治輝有些窘迫,但也沒說什麼,翻檢整理藥箱中的藥物。
“不是說笑,”周老大夫肅容道:“是真的,東城門今天早上的二十三位傷者,其中二十二位的傷口是這位小田大夫縫合的,我可不能搶了人家小姑娘的功勞。”
他的樣子不像在說笑,周治業在旁邊也竭力證明父親所說不假,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鬱竹的身上。
這麼小的小姑娘,縫合那些血肉模糊的傷口?
鬱竹倒是泰然自若,王大夫忍不住微微動容,問道:“這位……這位小娘子,你也是大夫?”
恰好這時夥計抓好了藥拿出來,招呼鬱竹:“周老大夫小田大夫,你們要的藥好了。”
這家藥店是鬱竹常打交道的,前幾次替老夫人診病開方的藥都是從這家拿的,有時藥店的夥計不明方義,她也曾跟著父親過來看過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