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傻孩子,他正想著怎麼才能逃得掉呢,哪還會傻得把自己住在哪兒告訴他們,是怕他們不能夠一網打盡嗎……
等等!或者仆婦和這些家丁不是為了抓他們,而是像鬱歡說的那樣,隻是為了留下他們的地址好複診?
田治輝心中忐忑不安,麵上神情也有一絲絲的不自然,好在那仆婦並沒注意到,停下來恭謹地施禮道:“有勞先生了,夫人說讓先生把地址留下來,等老夫人吃完這四副藥,再打發車子去接先生。”
果然如此!竹兒她竟猜對了!
田治輝長籲一口氣。春寒料峭的天氣裏,他卻是出了滿背的汗,汗水浸濕了貼身的裏衣,這時候渾身涼涼的。
他擔心被人看出破綻,匆匆說了地址,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出了二門,立即便帶著鬱竹逃也似地加快腳步回了客棧。
客棧裏,江氏等眾人已經等得急了,寶兒已經在街上找了很久,剛剛回到客棧,正打算再出去找一趟。見他們回來,少年鐵塔似的身子晃了晃坐下來,眼圈裏有一點點泛紅,薄薄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他假裝用袖子擦汗,順便把眼淚擦掉。
江氏拉著田治輝問他一天的行程,鬱竹有點同情地看著寶兒,待他拿開衣袖時,又移開目光不讓他察覺。
寶兒一定也很難過吧。時間過去這麼久了,牛肉張杳無音訊,雖然所有人都盼著奇跡,但實際上奇跡的概率極小,反倒十之八九已經不幸,如果今日她和爹爹回不來,這裏就隻剩下寶兒是唯一的男丁,他一個十三歲的男孩子,在這亂世裏帶著江氏和鬱歡,這樣的重擔恐怕他也未必擔得下來。
“竟是縣太爺家的老夫人病了?”聽田治輝說了事情經過,江氏鬆了一口氣,到底是婦人家,眼淚忍不住就流了下來,她用帕子一邊拭淚一邊道:“真是嚇死我們了,寶兒已經出去找幾趟了,再不回來的話正打算大家分頭出去找呢,這縣城裏也真是,竟然連個好大夫都沒有嗎?”
“這縣城裏連個好大夫都沒有,若不是王家媽媽遇到田大夫,母親的病拖下去還不知會怎麼樣呢!”
縣令夫人雙手合十念幾句佛,又道:“這也是母親平日裏行善積德福大命大,咱們打發了人去門上請都沒找到人,誰能想到田大夫剛好避禍來了縣城,又剛好被王家媽媽遇上呢?”
縣令端坐在桌前,手裏拿著一張寫滿了字的紙,正就著燭光仔細打量著,不時地用手描畫幾下,夫人見他心不在焉,嬌嗔笑道:“就是一張藥方子,竟然能讓我家老爺看得這麼入迷,可見那田大夫果然是個有本事的,就他家那小女孩兒,看著八九歲的光景,行事利索又落落大方,也是個能幹的孩子。”
縣令聽了這話蹙眉道:“這方子真的是那女孩子寫的?”
縣令夫人倒了杯熱茶雙手端給他,笑道:“夫君都問了不下五遍了,這真是那孩子寫的,春草進去放火盆的時候看得清清楚楚,田大夫跟那孩子商量藥方,那孩子執筆寫的。聽了你的話,我也讓下人去看過了,那屋裏並無其它寫過方子的紙張,可見就這一張方子。”
“是兩張,”縣令搖了搖手裏的方子道:“字體挺拔峻峭,自成一家,別有一番風骨,這還是個八九歲的孩子寫的,若由那田大夫來寫,又是怎樣的光景?”他眯著眼睛搖頭晃腦地欣賞著方子,似乎有點癡了。
“你說那田大夫正在找房子?”好半晌之後,縣令忽然問夫人。
夫人笑著過來挨著他坐下:“是,大人,”她臉上笑意盈盈:“大人可是又起了愛才之心?我來看看這字真的那麼好?若真好的話,我記得咱城東頭的那個小院子還空著,倒是可以借給他們住,這樣的話,他也方便幫母親診病。”
她拿過藥方看了一會兒,字跡確實整齊好看,以她的眼光卻是看不出具體好在哪裏,隻是有種字體細長棱棱瘦骨的感覺,便又笑道:“母親剛剛起來喝了一碗粥又睡了,瞧著精神好了許多,便沒有這筆好字,僅憑著他治好了母親,我也打算把院子借給那家人住呢,聽說這大夫家裏還有妻子和另一個女兒,現在一家人都在客棧裏擠著。”
“夫人看著辦吧,我代母親謝過賢孝的夫人,待時局緩些,我再好好謝過夫人……”母親的病好轉了許多,酷愛書法的縣令又見到前所未見的這種書法,連日來鬱鬱的心情大好,他小心地把藥方用鎮紙壓好,裝模作樣地朝妻子施了一禮,低聲笑道。
第二日一早,鬱竹還在睡懶覺呢,就被王家婆子的大嗓門吵醒了。
充滿了喜氣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來:“哎呀,簡直是神醫哪,隻一夜的功夫,老夫人就恢複得差不多了,飯也能吃了,話也能說了,一早就念叨著要見見你家的大小神醫呢!”
江氏的聲音傳來:“當大夫的為病人診病是應當的,哪裏就有這麼……”
“你不知道,縣太爺很欣賞田大夫,誇他……對了還有個天大的好事……”
這些老婆子就喜歡誇張,什麼好事能有天大……
鬱竹咕噥一聲,拉起被子蓋住頭,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鬱歡在旁邊慘叫著踢她:“妹妹,你把被子都拉過去,凍死我了!還有,你快把我擠掉地了!”
為了省錢,她們姐妹倆擠在一張小床上,需要很小心才能讓被子把兩人都蓋上,鬱竹這麼一拉,鬱歡大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麵,屋子裏又冷,凍得她立即叫起來,迷迷糊糊地拉著被角就往自己這邊拉扯。
鬱竹跟她拉扯幾下清醒過來,索性也不再睡了,幫鬱歡蓋好被子,自己爬起來洗漱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