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銀子足有五兩,扣兒你是從哪裏來的,沒被人家發現吧?”阿扣娘喜滋滋地拿過銀子,下意識地縮了脖子,帶著幾分鬼崇神情向四周打量,生怕主人家突然出現搶了回去。
每次有大收獲她都會有這種表情,以前的阿扣並不覺得怎麼樣,相反覺得自家娘親很是小心謹慎,但今天,這種神情看在他的眼裏,心裏泛起的就是另一種滋味了。
“娘,我以後不想再偷東西了……”阿扣把小銀碗藏在背後,悶聲道。
阿扣娘立即急了。
“不做活兒,你吃什麼喝什麼穿什麼?”
阿扣愣了一下,旋即挺起了胸:“娘,我長大了,已經是個好少年郎了,”他把少年郎這幾個字說得特別重,接著道:“我能砍柴也能打零工,能靠自己賺錢吃飯養活你的。”
阿扣娘隻當兒子在說胡話,掂了掂銀子,打算把它藏起來。
“我不想被別人誤會我做賊……”阿扣道,他想起那胡族女子說的話,說看著他不像偷兒!
阿扣娘沒敢把銀子放進袖中,而是利索地把銀子塞在腰帶裏的暗格中,噓了口氣,左右看看沒人,低聲埋怨道:“別說傻話了,還用人家誤會麼,不做那個你這銀子從哪來的?這可是白花花的銀子,不是銅錢!”
“這銀子是田家大叔給我的,讓我買年貨用。”阿扣神情飄然如夢:“娘你放心,我會賺錢養活你……”
少年麵色潮紅,眼睛灼亮,慢慢地把那隻小小的銀碗扣在胸前,低聲卻有力地道:“我不是偷兒!”
阿扣娘看著兒子不對勁,伸手摸摸他的額頭涼涼的不像有病,忽然像是想起什麼:“是不是田家人又欺負你了?!娘去找他們算賬!”
“沒有,田家大叔還給我一塊銀子。”
阿扣娘剛才忙著安置銀子,並沒聽清兒子的話,或者聽清了也沒往心裏去,這時才真正會意,才想到剛才兒子就說了這話,明知不會是假的,還是訝道:“你說這五兩銀子是田治輝給你的?”
阿扣嗯了一聲,手指摩挲著銀碗邊上精美的浮雕花紋。
阿扣娘劈手把銀碗奪了過來:“我看看我看看這是什麼?”她細細地端詳著銀碗外麵的花紋,疑惑道:“這似乎是胡族的東西,你小子今天運氣不錯,從哪裏來的?”
銀碗被奪走,阿扣立即覺得手裏空落落的,他的動作比他娘靈活得多,手一翻立即奪了回來,小聲道:“這是那個胡族女子送給我的。”
“哪來的胡族女子?”
“好像是田家的客人,鬱歡跟她叫姐姐呢……”
阿扣娘瞪大眼睛:“他們……他們竟敢通胡!”
她眼珠子轉了轉,莫名其妙地興奮起來,惡毒地思忖著,是要江氏跪在她麵前磕頭呢,還是讓那兩個死丫頭互相打耳光好呢?
在阿扣娘的眼裏,江氏是與鎮上所有的婦人都不同的存在。
她總是溫溫文文的,從來不跟人大聲說話,她的衣服並不華貴,但永遠漿洗得幹幹淨淨,穿在身上別有一番韻味,她的皮膚白皙,腰肢嫋娜,她的一對女兒漂亮又聽話,小女兒甚至小小年紀就成了大夫,最重要的是,她的丈夫,那個儒雅俊逸的田大夫,把她當做寶一樣的疼愛!
憑什麼啊!
大家都是女人,憑什麼我死了丈夫,在泥淖裏掙紮,成天靠著兒子偷盜才能吃飽飯,你卻坐在家裏就能享受丈夫的愛寵,還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左鄰右舍都喜歡你?
憑什麼?
阿扣娘眼睛裏露出怨毒的神色。
這下子被我抓到把柄,我看你還能擺出那副溫文的姿態?
她可是知道的,前段時間一場罕見的大雪凍死了不少牛羊,草原上的胡族日子不太好過,最近似乎經常侵擾臨近邊界的村子呢。
每到這個時候,那些和胡族來往密切的人就會成為出頭鳥。
真是個好機會呢!她想。
“咱們要快點去買些糧和肉,不然一會兒店裏都關門了。”摸了摸腰裏的銀子,阿扣娘拉著阿扣去往糧店。
她渾然沒想過,這塊用來過年的銀子,就是她心心念念要算計的人家給的。
阿扣沒注意到娘眼裏的惡毒,他被娘拉著一路疾走,腦子裏渾渾噩噩,全都是那雙貓一樣的眼睛,黑發掩蓋下的耳朵,和嘴角彎起的美麗笑容。
阿扣母子走後沒多久,鬱竹和鬱歡送了阿米爾兄妹出來,鬱歡同阿娜麗罕依依不舍地告別,阿米爾把手臂上挎著的大包袱放在馬背上,含笑在巷子裏等著妹子。
“你真的不留著跟我們過年?”鬱歡眼圈有些紅,拉著阿娜麗罕的手不放。
阿娜麗罕笑了,美麗的笑容令人失神:“不了,我到鎮上是來買糧食的,看你隻是順便。”她狡黠地一笑:“鬱歡你不會生氣吧?”
鬱歡笑道:“沒有,我怎麼會生氣,隻要你來看我就好了,是不是順便無所謂,你快去買糧食吧,一會兒糧店該關門了。”
阿娜麗罕笑著答應,阿米爾打個呼哨,遠遠地在巷口等待她們的漢子露出頭,阿娜麗罕翻身上馬,道:“兩位妹妹,明年見。”
馬蹄聲得得遠去,鬱歡伸手拉了拉鬱竹的衣袖,低聲道:“妹妹,我也想騎馬。”
鬱竹拉了她的手往回走:“等你長高些再說吧。”
五兩銀子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足夠三口之家過個好年。阿扣母子買了些肉,順路又買了幾尺青布,等趕到糧店的時候日頭已經走到頭頂了。
糧店的夥計正要上門板,見他們過來,低聲喝斥道:“去去,要過年了,這時候店裏沒人,沒有你做生意的機會,明年再來吧!”
阿扣娘怒道:“看清楚了,老娘今兒是拿銀子買米!”她把肉鋪找回來的碎銀子在手中顛了一顛。
夥計立即變了臉,滿臉堆笑放下門板,躬身做請:“阿扣娘今兒是在哪兒發財了,要買什麼我幫你盛。”
阿扣娘得意洋洋地邁步進屋,夥計嘴上說得好聽,還是小心跟在她的後麵,擔心這婦人會趁他不注意摸了店裏的東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