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不吃,給你妹妹吃。”
江氏滿臉疼愛,把鬱歡抱在懷裏,又撩起鬱歡的衣服查看那片青紫,心疼地輕撫了撫。
有了糖吃,鬱歡早將這事忘了,江氏一撫,她才又覺得疼,低聲喊:“娘,好疼!”
江氏不敢再碰小孩兒的肌膚,看著那大片的青紫,又想起自己方才所遭受的侮辱,心裏又氣又恨又悲,不知這樣的日子啥時候才是個頭。
今日若沒有鬱竹的以死相脅,保不齊那姬旺又會說出做出什麼更出格的事兒,說不定她還要被毀了名節,到那個時候,怕是一家四口人隻有一死了。
曆盡千辛萬苦從官兵的重重圍捕下逃出來,若是折在這麼一個潑皮無賴的手裏,當真是冤枉死了。小姐可是玉家唯一的獨苗兒,若是出了什麼事,自家兩口子就是當即死了,也沒有臉麵去見老爺夫人和少奶奶。
江氏思忖著,悲從中來,隻覺得這日子真的是捱不下去了,窮和苦都還好說,可被這樣一個潑皮無賴惦記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遭殃,這樣的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小孩子沒有那麼多的煩惱,鬱歡甜甜地吧咂著嘴兒,一邊吃一邊低聲咕噥:“妹妹好奇怪,這麼甜的糖,她偏偏不愛吃。”
江氏看向裏屋的門。
剛才相公一回來,就把鬱歡交給她,帶著鬱竹進了裏屋,此刻裏屋寂靜無聲,也不知父女兩人在做些什麼。
裏屋。
田治輝雖然早有預料,仍是看得目瞪口呆。
桌子上攤開了紙張,柔軟細長的筆尖蘸飽了墨,落在紙上。
鬱竹身量太低,站著夠不著桌子,坐著寫字又不得勁,她索性跪坐在椅子上,白嫩的小手抓著毛筆,時不時地停下來,皺起眉頭思索一番。在曹家時,她已經找機會診了曹老族長的脈象,也趁著族長哮喘時張大嘴,看了族長的舌苔,對族長的病情已經了解得差不多。
清脆稚嫩的的童聲低聲喃喃著:“痰濕蘊肺,肺氣閉鬱,陽虛水泛,咳而上氣……”
紙上的字跡漸多,一味味藥名排列整齊。這些字瘦直挺撥,端莊勁挺,不同於田治輝所熟悉的任何一種字體,隱隱地有幾分骨力錚錚的味道在裏麵。
這孩子的啟蒙識字都是田治輝教的,可這種新奇的書法,卻是田治輝從未見過也從未教授過的。從孩子學習寫字的那一刻起,她就自然而然地寫出這樣一種韻味來。
她初寫時,字體雖自成一家,卻還頗為稚嫩,僅僅一年半的時間,女孩子的這種字體竟隱隱然有大家風範,令田治輝唏噓不已。
小姐她才是一個四歲的女孩兒啊。
當年玉大學士以書畫詩三絕聞名於世,小姐不愧是他的孫女,才四歲就能寫出這自成一家的好字,果然玉大學士在天有靈,忠良之後自有上天神佛保佑啊。
鬱竹放下了筆。
前世的鬱朱被爺爺收養後,每天都跟著爺爺練字畫畫,當時她學的是瘦金體。今世拿起筆來,不自覺地就帶著幾分前世的筆體。卻不知道,田治輝已經自動將她的能力歸結於上天神佛和玉大學士在天有靈。
她把方子攤在桌上,吹了吹,等字跡晾幹些,遞給田治輝。
“爹爹,這個方子能治曹爺爺的病。”
雖然已經料到這方子是為曹老族長開的,但親耳聽到鬱竹說出來,田治輝還是控製不住地有幾分疑慮和莫名的興奮。
看方才的樣子,老族長病得極重,小姐她的方子真的能得好老族長的病?萬一治不好又怎麼辦?
女孩兒雪白的小臉上平靜而篤定,目光幽深地望著他。
院子裏傳來曹宏的聲音:“田大哥在家吧?”
曹宏來了?來得正好!
田治輝看看方子,再看看鬱竹。
女孩兒嘴角上勾微微一笑,漆黑的眼底卻無半分笑意,輕聲道:“一定行。”
不知道為什麼,田治輝被她的眼神所懾,忽然就覺得,既然她說了行,那就,一定行。
他拿起方子,探詢地看著她:“那,我就把方子給曹宏兄弟了?”
“爹爹,就說是你開的方子。”女孩兒眼眸幽深。
“曉得。”
“爹爹等等,還有些事咱們要先商量好……”
院子裏,曹宏正把雞窩隔開一塊兒地方,把兩隻肥大的兔子放進去。
田治輝硬是把牛肉留下,他也不好拂了讀書人的麵子,可這家人的生活困頓他是知道的,索性帶了兩隻兔子來,一方麵歡兒喜歡,另一方麵,兔子繁衍很快,隻要辛苦些打草給它們吃,田家很快就能經常吃到兔肉了。
鬱歡拉著他的衣袖,指著其中一隻兔子大聲嚷嚷:“阿宏叔叔,為什麼這隻要比那隻大上許多?莫非它是那隻的娘?”
鬱歡性格直爽,愛笑愛跳,曹宏很喜歡她,他刮了刮鬱歡的小鼻頭,笑著說:“歡兒說對了一半,這隻大兔子馬上要做娘了,過幾天就能下幾隻小兔子。”
鬱歡高興地跳起來,不注意又牽動了傷勢,哎喲一聲蹲在地上,江氏急忙把她抱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了些又麻煩阿宏兄弟之類的客氣話,讓他回屋裏喝口水。
曹宏憨憨一笑,說聲不用,正要離開時,田治輝從屋裏出來,叫住了他。
“以前我學過一些醫術,這是我為曹老族長開的藥方,你要是信得過,就拿回去讓老族長看一下,覺得合適的話,明天我和你去鎮上抓藥。”
曹宏有些疑惑,這田秀才在村子裏住了這麼久,沒聽說他會診病哪?而且現在還開出了方子。
不過想來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他壓下心裏的疑惑接過方子,看看那一行行清秀的小字,笑道:“倒是忘了,田大哥是咱村裏唯一的讀書人,行,這方子我拿回去讓爹爹看看。”
到了這時候,田治輝的心裏又開始沒底,不知道小姐寫的這個方子究竟有沒有效果,不過看小姐的樣子,應當是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