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過後，苗苗和顧伯梁出了門，坐上車子去機場。
一路上，苗苗很沉默。
她的心情很忐忑，她設想過很多和媽媽重逢的場景，可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她應該高興，還是應該哭，還是應該生氣？
和媽媽分開這麼久了，好像這些反應都是正常的。
可是隻有苗苗自己知道，從那輛飛馳的汽車跳下來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不是真正的苗苗了。
顧家的人當然不會發現什麼問題，可是苗苗是Alina撫養長大的，她會不會發現，自己已經不是她的女兒了呢？
唯一讓她慶幸的是，Alina有著嚴重的健忘症，她都忘了苗苗這個人了，也許更不會發現苗苗的異常。
但是苗苗無法確定，Alina的健忘到了什麼樣的程度，而且，即使她完全忘了，也許她還會想起來的，就像是她之前曾經想起過自己的親生父親一樣。
苗苗隻能安慰自己，她和Alina已經大半年沒有見麵了，小孩子長得快，有變化也是正常的。
苗苗深深地歎了口氣，看向手裏的手機。
手機的界麵還是Alina發給她的最後一條消息，還有之前的她訂好機票發來的信息。
苗苗反複地確認，的確是今天上午抵達海城的這個航班。
以防萬一，她還查了官網的消息，這趟航班目前還是正常的運行狀態，沒有取消或者延誤。
這麼說，她很快就可以看到媽媽了。
到機場的路似乎特別漫長，苗苗感覺過了好久，才到達了海城機場的國際接機口。
苗苗看著大屏幕上滾動的信息，Alina的那趟航班顯示著預計準點到達。
苗苗看了看時間，雖然她覺得時間過去了很久，其實他們趕到的時間剛剛好，航班還有十幾分鍾才能到達。
顧伯梁看看四周，招呼苗苗道：“苗苗，這邊有沙發，你過來坐一下吧。”
苗苗卻立刻搖搖頭：“不，我要在這裏等。”
她擔心的是，如果她離出口遠，會看不到媽媽。
顧伯梁知道她心急，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媽媽長的什麼樣子？我幫你看。”
苗苗個子太小，當然沒有顧伯梁看得遠。
苗苗使勁地搜索著腦海裏的回憶，努力描述道：“我媽媽大約三十多歲，她的皮膚很白，個子很高，眼睛是黑色的，很好看，頭發也是黑色的，很長，很軟，很香……”
苗苗越說，聲音越小。
她所擁有的隻是原主對媽媽的記憶，完全是從孩子的角度來形容媽媽。
但是現實裏，這些描述卻沒有什麼特點。
對於那時候隻有五歲的苗苗來說，媽媽當然個子很高了。
至於黑頭發，黑眼睛，亞裔的人不都是這樣的嗎？
顧伯梁卻沒有灰心，他溫柔地摸了摸苗苗的頭，說：“好，我們一起來等你的媽媽。”
這趟航班是從國外飛來的，乘客應該來自世界各地，在其中找一個三十幾歲，單身出行的亞裔女性，也不是不可能的，隻是要多留意而已。
至於長發，白皮膚，這些特征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可能是有變化的。
眼看著航班抵達信息的屏幕上，Alina的航班狀態已經改成了已抵達，苗苗更加著急了。
她踮著腳，使勁地往出口方向看去，好像下一秒，媽媽就會從裏麵走出來一樣。
其實她很清楚，航班抵達隻是飛機落地了，到打開機艙，再走出機場，還需要一段時間。
可是她就是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情，眼巴巴地盯著出口的方向。
大約半個小時以後，第一批旅客走了出來。
苗苗立刻緊張起來，她抓著欄杆，努力看著人群。
顧伯梁則上前去跟剛走出來的幾個人打聽了一下，確定他們乘坐的就是苗苗媽媽的那趟航班。
苗苗得到了確定的消息，更是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每個出來的人，她都要仔細地打量。
她看到滿頭白發的老人，看到歡快地跑出來的孩子，看到各種膚色的外國人，看到擁抱在一起的戀人，看到坐著輪椅，戴著口罩打瞌睡的病人，看到提著電腦包，風塵仆仆的商務人士，看到跟著導遊走出來的旅行團……
她看啊看啊，等啊等啊，可是記憶裏那張熟悉的臉卻始終沒有出現。
眼看著一批又一批的人走出來，苗苗的神色卻越來越焦急，顧伯梁就知道，她一直沒有等到她的媽媽。
“苗苗，你別急，也許你媽媽在後麵等行李。”
苗苗說不出話，隻是點點頭。
是啊，等行李也許要很久的，也許她的媽媽真的隻是耽誤了一會兒時間。
顧伯梁見她緊張又擔心的樣子，不由得一陣心疼。
“等一會兒阿姨到了，我們就去吃飯，我請阿姨嚐嚐海城的特色菜。”他想轉移苗苗的注意力，讓苗苗別那麼焦慮。
苗苗愣了愣，目光終於轉向了顧伯梁。
“大哥哥，你要帶媽媽去吃飯？”
“是啊。”顧伯梁笑著對她說，“你知不知道你媽媽喜歡吃什麼？”
苗苗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不知道……”
她對媽媽所有的回憶都是來自原主，但是她搜索了那些回憶，卻發現一件事。
Alina和原主雖然生活在米國，卻是米國最底層的人。
Alina在一家餐廳打工，做服務員，因為她記性很差，所以隻能做最髒最差的工作，打掃衛生，收拾垃圾，洗堆積如山的碟子……
她做著最多最累的活計，拿著最低的工資，還經常被老板和顧客罵。
她們母女吃的最多的東西，就是從餐館裏拿回來的殘羹剩飯。
所以，她真的不知道Alina喜歡吃什麼，窮人是沒有選擇的權利的，餐館裏的客人剩下什麼，她們就吃什麼。
即使偶爾去購物，她們也是買最便宜的食物和用品。
這一刻，苗苗忽然很慶幸Alina有嚴重的健忘症。
即使再難過的事情，她也很快就忘記了，照樣可以開開心心地生活下去。
苗苗揉了揉眼睛，目光繼續看著陸陸續續走出來的人。
以前她還小，現在她有能力了，她要讓媽媽過上吃飽穿暖的生活，再也不要被人欺負，被人辱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