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沙發上一坐，自顧自抽出紙巾就開始哭了起來。
“老賈啊，你都走了二十年啦，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你可知道，這些年我們這日子是怎麼熬的啊……”
之前苗苗隻是覺得她說話太傷人，現在看到她大過年的在別人病床前哭一個已經去世多年的人，才覺得她之前的表現已經是很客氣了。
吳麗珍這個過年都不許家人提起容易忌諱的字眼的人，如今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守著顧雷霆的床邊哭。
“寡婦的日子哪是那麼好過的啊，這些年我又當爹又當媽，好不容易把你留下的一雙兒女養大了，如今兒子娶了媳婦了，閨女也嫁進顧家了，我就成了一個孤家寡人了啊……”
顧雷霆眼神直直的，看著羅金鳳一番嗚嗚咽咽，眼角不由自主地留下了兩行渾濁的眼淚。
“景林他……雖然去了……可我答應過他……隻要我還活著……就不能不管你們娘三個……”顧雷霆提起往事，忍不住又咳嗽起來，吳麗珍扶著他，他還是強撐著要起來，“我……還沒斷氣呢……小羅你有什麼難處……盡管跟我說……”
看得出來，這些年來，羅金鳳沒少上演這樣的劇目，顧雷霆也沒少說類似的話。
眼看著顧雷霆滿臉擔憂，勉強掙紮著還要起身，顧盛實在看不下去了。
他上前扶住顧雷霆，向羅金鳳說：“羅姨，您有什麼事就直說吧，我爸身體不好，禁不起折騰了。”
羅金鳳一下子站起身來，完全看不出剛才的悲痛。
“顧盛你這話是啥意思？你的意思是說我折騰你爸了？”
顧盛抿緊嘴唇，顯然是在努力壓製著脾氣：“沒有，羅姨你誤會了。我是想說，您有什麼事跟我說也行，父債子償，我爸二十年前對賈家的承諾，到我這裏也依然有效。”
羅金鳳的臉色這才緩和了幾分。
“這還像句人話。”她掃了一眼顧雷霆，忍不住又加上一句，“你們可別忘了，我們家老賈是怎麼死的！”
這句話像是一句魔咒，頓時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顧雷霆臉上是滿滿的悲戚和愧疚，吳麗珍和顧盛等人則是麵容沉重，避開了羅金鳳的眼睛。
羅金鳳像是對這個效果很滿意，她哼了一聲，重新坐下。
“顧盛，小峰那裏有一批食品快過期了，不好處理，你幫個忙吧！”她理直氣壯地說道。
這種忙，顧盛看起來似乎沒少幫過，對羅金鳳的要求也沒有絲毫意外。
“行，明天你讓他跟我聯係吧。”顧盛淡淡地說道。
羅金鳳的目的達到了，也就懶得廢話。
她站起身，走到吳麗珍麵前。
“嫂子，聽說過年那天，你把我閨女罵了？”
似乎沒想到賈虹會找羅金鳳告狀，吳麗珍皺了皺眉頭，解釋道：“金鳳，是這樣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羅金鳳就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打斷了她。
“什麼這樣那樣的？嫂子，我閨女嫁給你們家老三，不是來你家挨打受氣的！要不是看你家老三性子穩重，就憑他那個隻知道賺點死工資的醫生工作，我怎麼可能把小虹嫁給他？如今她兒子都生了三個了，你還把她當新媳婦罵？這也太不給她留麵子了！”
上次吳麗珍訓斥了賈虹等人，現在羅金鳳就來替女兒教訓吳麗珍了。
苗苗看著低頭不語的吳麗珍，幾乎是目瞪口呆。
她還從沒見過吳麗珍會對誰服軟呢！
這個賈奶奶是誰啊？居然能在顧家這麼橫行霸道！
而且聽她那語氣，好像賈虹嫁給顧海，還是顧家高攀了呢？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賈虹也就是個護士而已吧，嫁給顧海這個醫生，怎麼就是高攀了？
看羅金鳳這個架勢，還有話裏話外的意思，好像她老公是因為顧家才去世的？
這其中到底有什麼隱情啊？她真是越來越好奇了。
羅金鳳教訓過了吳麗珍，接過保姆手中的血燕和首飾盒，趾高氣揚地離開了顧家。
她離開了以後，顧雷霆像是泄了一口氣，一下子仰麵倒在床上。
“老顧，老顧！”
“爸，你沒事吧？”
“爸，爸你怎麼樣了？”
吳麗珍，顧盛，顧晗看到這情形，趕緊圍了過去。
顧雷霆艱難地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
“都是……我的債啊……”他無力地擺了擺手，說，“老大，你給賈家花的錢……都從我這裏拿……”
顧盛哪是在乎這點兒錢的人，忙安慰他說：“爸你別擔心了，這點兒錢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顧雷霆卻很堅持，睜開眼睛看著他：“不、不行……這個錢必須我來出……麗珍……”
吳麗珍的眼淚都快出來了，趕緊握住了顧雷霆伸出來的手：“老顧，我在這兒呢！”
“錢……給老大……”顧雷霆斷斷續續地說。
“嗯，我這就去給他拿錢！”吳麗珍知道他的脾氣，不敢違拗，忙起身去了。
看到吳麗珍把存折放在顧盛手裏，顧雷霆才放下了心。
他喘了幾口粗氣，慢慢地說：“就當是……我欠了賈家的……隻是……連累了你們……”
連顧盛都看不下去了，吳麗珍更是別過臉去抹眼淚。
“爸您別這麼說，”顧晗鼻音有些重，語氣卻很倔強，“這些年，您幫了賈家夠多的了！他家做生意你出錢，有困難你幫忙，還讓三哥娶了三嫂……就算是賈叔還活著，也做不到比您更好了！”
顧雷霆虛弱地擺了擺手：“那不一樣……你賈叔叔要是還在……小峰和你三嫂他們兄妹倆……怎麼說都還有個爸爸……”
人不在了，給再多的錢，幫再多的忙，也總是不夠的。
顧雷霆像是陷入了久遠的回憶，眼睛微微睜著，目光有些渙散。
“景林啊……”
見他精神不濟，顧盛拉了拉苗苗，悄悄退出了房間。
走到門外，顧盛看著苗苗睜著一雙眼睛望著他，顯然滿是好奇，他動了動嘴唇，到底還是沒有說什麼。
“先回家吧，爸爸一會兒再跟你說。”
苗苗乖乖地點點頭，跟著顧盛走出了顧家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