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外貌都像是不會老,但身體機能卻在急劇衰老著。
餘立興雖然麵貌年輕,但臉色卻不是很好,看起來沒什麼血色,蒼白中帶著疲憊。
“進去?”司徒明清看了明昭一眼。
明昭也太沉得住氣了,到了此處隔著玻璃看半天,不說讓她進去她自己也不主動詢問。
等聽見司徒明清的邀請,明昭才收回視線,點了點頭。
司徒明清看不出明昭的心情,隻帶著她進了旁邊的小黑屋。
明昭的動作很沉穩流暢,看不出半分混亂,很快就換上衣服戴好帽子,放下隨身物品,並且進行消毒殺菌等等操作。
一係列下來,她每一個動作都無需人指導,熟練且有條理,看不出半點錯處。
司徒明清自然也就不多言,隻自己也加速搞定。
穿過一扇門之後,他們轉彎到了餘立興所在的房間外。
實際上,這一層層的消毒殺菌,每一步都讓明昭感覺發寒。
她站定腳步,沒有立即讓司徒明清開門,而是忽然發了聲,“他平時都在這裏,不能出來?”
司徒明清本身正在解鎖,聽到聲音下意識停住了動作。
從帶明昭進來之後,這姑娘就沒有聲響,安安靜靜的。
以至於此刻忽然聽見她說話,司徒明清竟有一些不適應,耳膜隱隱發慌。
她回過神來,“對。”
明昭眼看司徒明清要繼續開鎖,再次發問:“他一天裏會清醒多久?”
司徒明清再次被打斷,卻還是耐心回答:“不一定,多的時候五六個小時,少的時候或許隻有幾十分鍾。最近他似乎是對先前換的藥物耐受了,所以沉睡的時間多了一些。”
“那醒來之後,他意識如何?”
“大多數時候,記憶是混亂的,不一定會停留在哪一刻,也有時甚至會不記得餘小冰。”
兩人穿著特殊的醫療服飾,經過了重重消毒,就這麼戴著口罩站在門前聊了起來。
明明隻有一門之隔就能看見目標人物了,可明昭卻忽然有了無限的耐心,開始了解各種細枝末節。
司徒明清像是看出來了什麼,幹脆也不繼續去輸密碼了,而是站定在那兒,等待明昭繼續提問。
“他清醒時,會做什麼?”
“有時候是看書,有時候會記得餘小冰,便和餘小冰說話、下棋。”
餘立興很喜歡下棋。
有時即便他不認識餘小冰,但拿來棋盤,他也是願意和餘小冰下幾局的。
餘小冰的圍棋下得很好,於是一來二去,即便不認識的時候,他們也可能會一起待上許久。
畢竟,這樣無聊的地方,有個棋友確實是會舒坦許多。
明昭沉默下來,似乎問題問完了。
但她也沒有催促司徒明清開門。
司徒明清便不動,隻內心想著,原來明昭也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麼冷靜。
她畢竟也不是真的冷情冷性。
她是有在意之人的。
等待了大約五分鍾,明昭再次開口:“我們可以進去了麼?”
司徒明清點頭,知道她應該是準備好了,於是快速輸入密碼,刷了自己的卡,並答道:“當然。”
門快速開了。
雖然明昭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但真正進去的那一刻,她還是忍不住一陣心跳加速。
眼前的一切,聲音和畫麵,都徹底沒有了任何阻擋,就這樣出現在眼前。
不過,也隻是一瞬間。
等適應過後,明昭便發覺自己真正地冷靜了下來。
她將室內的一切收入眼底,並且快速掃過每一台機器,將那些數據也都看了個清楚。
然後,她走到餘立興的床前。
那病床不算大,餘立興就睡在上麵,睡姿十分一板一眼,和她剛才在外麵隔著玻璃看到的並無差別。
靠近之後,明昭更發覺他的狀態並不好。
即便是睡著,他也是眉頭緊鎖,看起來並不舒適,而且臉色慘白中甚至帶一點青色。
餘立興睡得很熟,睡眠監測機上顯示他處於深睡眠中,應該是輕易醒不來的。
於是等一切盡收眼底後,司徒明清開口道:“看過之後,你覺得他狀態如何?”
明昭唇瓣輕抿,“不大好。”
“對,不大好。”司徒明清重複了那三個字,然後低聲道:“但同樣的狀態在普通醫生眼中,卻早就已經強弩之末,活不過一個月了。”
餘立興在三四年前,就已經被醫院下了這樣的決斷。
當時他身體便十分不好,醫院說他已經活不過半年了。於是那半年裏,他拚命尋醫,最終才機緣巧合得到了無墓神醫的救治,苟活了一些日子。
後麵接觸到了科學院的邀請,他義無反顧地加入,便是覺得自己的狀態又開始下滑了。
無墓神醫的行蹤神秘,他得到一次救助已經是萬幸,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機會。
於是他加入這裏,接受研究,讓自己住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便是為了有一天能夠真的研究出什麼。
餘立興想活著,非常想。
“這樣活著,真比死了更好麼?”明昭輕聲開口,臉上表情很淡,看不出情緒。
她想起自己在病床上的那些日子。
也是這樣暗無天日,一日日好似沒有盡頭,於是漸漸沒了任何盼頭,沒了任何希望。甚至覺得生命剩餘的時光,漫長到讓人膩煩。
真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門忽然再次被人打開。
一個和她們穿著一樣的女孩輕輕邁步走了進來。
正是餘小冰。
她看著明昭,似乎聽見了她剛才說的那句話。
餘小冰走到床畔,給餘立興整理了一下床鋪,又調整了他的睡姿,接著坐在了床邊。
她伸出手,替餘立興按摩手臂。
她按摩得很熟練,從指尖一路向前,捏揉著到了小臂,胳膊肘,然後是上臂……
餘小冰一邊按摩,一邊輕輕開口:“為了我,他會想要活下去的。就像我為了讓他活下去,會用盡一切辦法。”
她的語調比起那日找明昭談話時,更冷靜更平穩不少,沒了激動和被動,也沒了祈求和怒火。
反而,卻顯得更有力量。
“人活在世上,不就是被情感不斷絆住腳麼?”餘小冰抬起頭,靜靜看著明昭,“沒有誰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