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被她用重重暗沉的霧氣給蓋住,好叫那些魔鬼不要跑出來,侵蝕她的內心,腐蝕她的理智,奪走她擁有新生後獲得的時間和快樂。
“我不想聽這些。”
她思及此,果斷打斷了司徒珩想要繼續說下去的話。
明昭記得一清二楚。
當年師父曾經說過,若是她再出逃,便將她徹底毀了,讓她永遠待在暗無天日的地下,與他終身相伴。
但明昭不相信。
又或者,說她當時年少輕狂也好。
那時她參與的一個研究後續由於操作有誤出了問題,研究院內受到了儀器的侵害,發生了個不小的事故,她必須前去救援。
也是那一次,她再次被司徒珩發現。
她當時收到了司徒珩的短信,然後在路上,她被無數人包圍,出了車禍。
正是那場車禍讓她失去了行動能力,真的被帶回了山上的地下宮殿,徹徹底底關押在了裏邊。
果真,是暗無天日。
但師父,也在那時消失了。
之後的事情明昭根本就不想再去回憶。
那些永遠見不到陽光,躺在床上成為一個廢人被禁錮的日子,是她這輩子永遠也不想再觸及的幽暗。
明昭的眼睛微微閉了閉,然後快速鬆開緊抓方向盤的手,直接轉身想要開車門下去,“我是來和你道別的。不管過去怎麼樣,未來,我們橋歸橋路,煩請千萬不要再來找……”
“小昭兒。”
“當年,我差點死了。”
司徒珩忽然開口。
短短的幾個字,卻瞬間讓明昭後續的話停在了口中。
她的動作也頓時停住,眉頭微微皺著。
因為當年,她並沒有聽說司徒珩出事的消息。反倒正是那時候,整個EON組織的真相被明昭翻了個底朝天。
她知道了EON的所有內幕,也知道了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帶的是個什麼樣的組織,做的是什麼樣黑暗的事情。
明昭甚至查到,那場車禍……
也有其他的內情,和師父脫不了幹係。
而越挖越深,便發覺事情和師父的牽扯更多。
那幾年,EON很囂張,並沒有絲毫出問題的跡象。
明昭想了許多辦法想逃出去,想聯絡他,可一切都是徒勞。
師父沒有回來過。
他隻是兌現了自己的承諾,在她再次逃走後,將她徹底關押了起來。
絕情又冰冷。
明昭在禁錮中幾近崩潰。
她試過放下自尊,開始一樣樣放棄自己執著的東西,折斷自己的羽翼,以為那樣就能被他放出去。
可她一天一天的等。
等了無數個日夜。
還是沒有。
那段時間,她開始像變了個人。
她越來越沉鬱,不愛說話,什麼都不想做,就想等待著時間快點過去,或者……
生命快一點結束。
也是那時,她終於明白了一個真相。
從小到大師父給自己的所有訓練,讓她學習的那些東西,不是每個正常女孩兒成長路上都該經曆的。
而是,一個殺手的養成。
師父從來就不是她的家人,隻是想將她培養成一個最好用的工具,最鋒利的刀。
而當她這把刀不再鋒利,沒有了利用價值,那他自然會將她扔到一邊,封存在角落,再也不去理會。
明昭的手輕輕顫抖,又馬上被她自己壓住。
更細節的過去她沒有繼續回憶,隻是停下了動作,聽見司徒珩略微有些異樣起伏的呼吸。
“小昭兒……當年出事的不隻是你,還有我。
我,昏迷了三年。”
明昭的呼吸微微停住,一時間竟不知道是什麼心情。
司徒珩的聲音很低,帶著些沙啞,過了幾秒才低聲開口:“我拚了命地想醒來去找你,可我醒來之後才發現,你不見了。”
不,也不是不見了。
他看見了她的屍體。
蒼白瘦弱,毫無生機,像是一朵開敗了的花朵。
司徒珩頓時瘋了。
但他就是覺得,小昭兒肯定還在。
她肯定沒有死。
於是他開始發了瘋地找她。
終於……
他找到了。
明昭沉默了很久。
她心中當然是有疑問的。
如果換做是當年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她,或許會抓住師父的衣領,逼問他一切細節和經過,會把一腔的疑問全都問出來。
可現在的她已經不一樣了。
那些答案,她不再需要。
“我知道了。”明昭吐出一口氣,很冷靜地開口,像是不帶絲毫波瀾,“你說完了嗎?”
她看了眼時間。
距離說好的五分鍾,還有一分鍾多一點。
時間過得挺慢。
明昭心情平靜下來,目光看向窗外。
“小昭兒,你是還在怪我對嗎?”司徒珩像是有些急了,“你怪我恨我都很正常,隻是,能不能給我、給我們一個機會?”
給他們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明昭沒有絲毫猶豫,“我們互不相欠。”
先不說那些恩怨、禁錮、拋棄……
她漂亮的杏眼轉過來,看向司徒珩,眸光平靜無波,“我的那些機械設計,各式各樣的研究,你都沒有白白毀掉,而是全都利用起來了,不是嗎?”
這也是她很久以後才知道的。
原來師父在抓捕自己的同時,殺掉那些人,毀掉她的研究基地的同時,他還將那些研究成果,全都占為己有。
他也讓她去殺過人,潛伏過其他組織。
她的手並不幹淨。
從小到大,她便是被師父以一個殺手的基準來培養。
而她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替他做了許多別人做不成的事情。
她待過地下城,從小小的侍從身份,一路打敗所有人上位。
她在滿是血跡的生死擂台上掙紮過一個月,活著的人留在擂台上,死了的人則被抬下去。隻有當再也沒有人舉手挑戰時,她才能活著走下來。
她小時候從未想過這些有什麼問題。
畢竟他是她的師父,也是從小陪伴她長大的,唯一的夥伴。
她以為那就是正常的世界。
“小昭兒……對不起。”
司徒珩幾近窒息,指尖顫抖著,背後已經出了一層薄汗,“一開始……一開始的確如此,但後來,後來我已經……”
後來他後悔了。
他也改變了。
他以為這些事情他都瞞得很好,他的小昭兒並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