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悟方丈在信中提到,他這師叔的醫術十分了得,尤其是這城中出現的瘟疫,他定能治。
可他瞧著不過十三四歲,就是打娘胎裏就開始學,成就也未必能勝得過了悟方丈。
輩分也大的離奇。
跟了悟方丈相交多年,對方所言,他是斷然不疑的。
隻是眼前這少年,實在是太過年輕。
就這時,門外忽的傳來嘈雜之聲,緊跟著就聽到學徒在外道:“師父,有人不按規矩排隊,硬闖進來。”
話音剛落,又聽另外一人道:“莫大夫,我家小姐不舒服,請你速速醫治。”
莫大夫臉色一變,歉意的衝駱青瑤擺擺手,起身開門出去。
天氣炎熱,內室的花窗皆開著,駱青瑤抬眸從窗戶望去,隻見兩位身穿錦衣的嬤嬤,攙扶著一位臉色青白的嬌俏少女,眼神甚是急切。
那女孩身穿象牙白底撒花金色滾邊緞麵對襟長袍,逶迤拖地蜜臘黃底灑絲月藍合歡花彈綃挑線裙,身披豆綠色底色翠紋碧霞羅。
輕攏慢拈的雲鬢裏插著和田玉勝,精致絕美的臉龐,如病弱西子般嬌美惹人憐。
駱青瑤收回目光,黛眉依稀攏起。
怎會是她?
青雀也瞧見了那女子,一時驚白了臉,慌亂低頭,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是二……二小姐。”
“是她又如何。”駱青瑤撚著佛珠,再次朝窗外望去。
駱青雪果然還在涼城,可她怎麼會變成這副鬼樣子?
視線下移,見她的左手緊貼著小腹,頓時心下了然。
又仔細觀察片刻,見那嬤嬤的鞋子上還沾著些許燒盡的木灰,眸光微閃。
莊子走水,她這個名正言順的嫡女到底死還是沒死,駱青雪總要親眼看見了才安心。
待她回了宣城,也好跟父親大人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戲碼。
駱青瑤心念方動,左腕上旋即傳來輕微的刺痛。
師父也太小瞧她了,殺人這種事,她怎麼可能會親手下刀子。
“還不快快替我家小姐診脈。”其中一位嬤嬤開口,語氣頗為不敬。
駱青雪歪在嬤嬤懷裏,有氣無力的看著莫大夫,掀了掀唇,沒吱聲。
莫大夫到底是一城名醫,何曾如此被人呼喝。
他看著眼前的女子,麵有慍色,但仍忍著不發作。“看病先去排隊,就是王孫貴族亦不例外!”
“你這老頭怎的如此不識規矩!”一旁的小廝似有不忿,目露鄙夷的睨他一眼,退回駱青雪身側。“小姐,這小老兒有眼不識泰山!”
“休得無禮!”駱青雪如風中擺柳般站直起來,不是太情願的朝著莫大夫屈膝施禮。“下人不懂規矩,還望莫大夫見諒。”
“哼!”莫大夫袖袍一揮,看也不看她,自顧去了藥房。
駱青瑤瞧見駱青雪攥在掌中的盤龍玉佩,唇邊幾不可見的劃過一抹冷笑。
容霄對她的真心,也不知有幾分。
駱青雪到底是父親最寵愛的女兒,娶了她,這太子之位便有如探囊取物,怪不得會那般等不及的讓自己去死。
隻可惜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駱青瑤收了目光,低頭看著杯中的茶湯。
大皇子心急之下殺自己滅口,三皇子試圖把她軟禁,這屆皇子不行啊,心思都用到歪門邪道上去了。
原主之前到底夢見了什麼,竟然反抗都不反抗一下,就從容赴死?
莫非跟大順皇室有關……
屋裏靜寂無聲,外邊的動靜反倒聽的一清二楚,駱青雪責罰下人的聲音,如在耳畔。
“公……公子?”青雀臉色慘白,身子抖個不停。
那日小姐被飲了毒藥,二小姐親自看著她帶來的人,將小姐和自己丟進井中。
而今二小姐還在涼城,若是讓她知曉大小姐沒死,還當了和尚,這可如何是好。
女子入佛門為僧,在大順國可是大不敬之罪。
“你不信我?”駱青瑤唇邊露出一抹笑,一雙眸慧黠的眨了眨。
青雀正憂心,乍一看到駱青瑤的笑容頓時一呆。
她沒有不信。
駱青瑤伸手點了下她的額頭,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
外邊的嘈雜之聲靜了片刻,又傳來小廝向莫大夫下跪賠罪的聲音。
醫者父母心,莫大夫訓斥了兩句,倒是鬆了口風。
駱青瑤抬眼望去,卻見莫大夫並未親自替駱青雪診脈,而是讓自己的大徒弟接診。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駱青雪和一幹隨從離開醫館,莫大夫才一臉倦色的折回來。
“讓小師父久等了。”莫大夫坐下,麵上浮起苦笑。“近日城中染上瘟疫的災民越來越多,小老兒心有餘力不足。”
駱青瑤正欲開口,言明自己此番前來,正是為了他口中所說的瘟疫,不料內室的門忽然被人撞開,隻見學徒臉色發白的指著醫館接診堂,話都忘了說。
“又出了何事。”莫大夫麵色發沉,隱隱有動怒之象。
“昨……昨日收在醫館幾個病人,突然狂性大發,把自己身上抓出好多血。”學徒渾身發抖,看樣子嚇的不輕。
駱青瑤見莫大夫起身,鬆了佛珠也跟著站起來。“小僧隨莫大夫一道去看看。”
莫大夫遲疑了下,朝她略略頷首,立即出了內室。
到了醫館接診堂一側的廂房,血腥之氣霎時撲麵而來,房中傳出陣陣如獸類負傷發出的嚎叫。
莫大夫神色一凜,急急撩開簾子推門入內。
進了門,房中滿地狼藉。
醫館收治的病人皆倒在地上,痛的滿地打滾,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血色染紅,哀嚎之聲令人不忍卒聽。
莫大夫一看之下,臉色愈發的陰沉,叫來兩個學徒製住其中一人,急急上前探脈。
駱青瑤瞧出這些人都是毒發,並未上前,而是待他診完脈才徐徐出聲:“莫大夫可信小僧?”
莫大夫尚未來得及開口,院中又起嘈雜。
城中另外幾家醫館的大夫,一個個愁容滿麵,隨著學徒潮水般湧到門外。“莫大夫,此瘟疫不除,此城怕是要成空城啊。”
“莫大夫,您德高望重,還請盡快拿個主意!”
“莫大夫,如今不光災民病倒,就是城中百姓也有無數人感染,請速速定奪。”
“莫大夫……”
大夫們七嘴八舌的說了一通,注意到屋內的情形,頓時如喪考妣,全都安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