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有琴眼睛裏裏帶著幾分邪肆：“朕為什麼不敢？”
他譏誚的看著陳連霜：“這整個天下都是朕的，包括他，也是朕的。”
陳連霜死死地咬著牙，好一會兒，竟是突然笑了：“是我太心軟了，我早就該帶著師兄離開。”
微生有琴冷笑了一聲，“你沒有那個本事。”
他抬了抬手：“來人，帶夫人下去好好休息。”
陳連霜沒有反抗，隻是緊緊地盯著晨陽宮內，仿佛要用目光帶走什麼人似的。
微生有琴閉了閉眼睛，轉身上朝去了。
……
“大人。”宮女小心翼翼的道：“您吃點東西吧？”
鳳翎淡淡道：“不必。”
宮女都要哭了：“您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
鳳翎歎了口氣，道：“我並非有意為難你……他人呢？這時候害怕見到我了？”
宮女小心翼翼的道：“陛下還在禦書房看折子。”
鳳翎側過頭，半張側臉清秀漂亮，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美，但也籠罩著生人勿近的冰寒。
宮女見狀，也不敢多說什麼了，收拾好了東西默默退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重新響起了腳步聲，鳳翎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微生有琴在床邊坐下，道：“先生不願意看見我麼？”
鳳翎說：“你到底想做什麼？”
微生有琴平靜的道：“我不想做什麼，我隻是想要你留下來。”
鳳翎終於睜開眼睛，那雙一向古井無瀾的眼睛裏清清楚楚的映出了少年天子的模樣，“陛下，你已經長大了，不能一輩子依靠別人。”
微生有琴說：“以後你可以依靠我。隻要你不離開我，不管怎麼樣都可以。”他頓了頓，忽的笑了：“先生，這時候了，你還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嗎？”
鳳翎冷冷的道：“我知道什麼？”
微生有琴沉默了一會兒，說：“先生，我心悅你。你不正是因為察覺到了這一點，才會倉促的想要離開麼？“
那層一直隔在兩人之間的簾子被陡然拉開，天光乍泄，鳳翎渾身都觳觫起來。
他沒辦法否認。
是從什麼時候起察覺到的？
是這小少年給他披上鬥篷的時候，還是他對陳連霜敵意滿滿的時候？
其實他一直都有感覺，但是他不願意承認，他一手教養出來的孩子，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微生有琴扣住他的手腕，低聲道：“先生，我也曾經很害怕……我覺得自己不正常，但是……我喜歡你，思慕你，我藏不住……”他聲音像是還小的時候，可以賴在鳳翎的懷裏不起來般甜蜜：“我沒有辦法。”
鳳翎抬手遮住眼睛，輕聲說：“你是皇帝，是天子，你是想要天下人都戳你的脊梁骨嗎？”
微生有琴冷笑：“這天下是朕的，若有人敢說閑話，朕就株連九族！”
鳳翎的手指突然僵住。
其實很多事情都早就已經有了端倪。
譬如微生有琴對他的心思，又譬如他暴虐成性的性子。
陳連霜說的那些他何嚐不知道，但是他一直告訴自己，微生有琴隻是還沒有長大罷了，但是事實上，這真的是刻在他骨子裏的凶殘。
株連九族，這樣血腥的話都能這樣輕鬆的說出來。
鳳翎忽然覺得無力，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來教導這個孩子了。
他猛然揮開微生有琴的手，聲音冰冷：“你放我回蓬萊，今日之事我不追究，若是以後有緣再見，我們仍舊有師生情可敘。”
微生有琴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手。
鳳翎對他一向是溫柔的，從來沒有這樣推開他過。
他的手緩慢的收緊，聲音有些沙啞，甚至帶了幾分笑意：“可是先生昨日自己都已經說過，今此一別，再見無期了。”
鳳翎緊緊地咬住了牙。
微生有琴站起身，道：“我不會放你走的，你會明白我的。”
“微生有琴！”鳳翎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聲音冰冷：“別逼我恨你。”
“我知道先生是閑雲野鶴，受不得這金銀玉器做的牢籠。”微生有琴背對著他，聲音淡淡：“但是請先生為了我，多擔待。“
因為我除了這萬裏江山，桂宇蘭殿，就什麼都沒有了。
……
那天之後，微生有琴常來看望鳳翎，但是鳳翎並不願意跟他說話，微生有琴也不介意的樣子，自己也能待好久。
鳳翎本以為微生有琴遲早有一天會厭倦他，但是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微生有琴完全沒有放他走的意思，鳳翎才終於明白，這一次微生有琴是認真的。
冬去春來，除夕夜宴的那天微生有琴喝了不少酒，意識有幾分不清醒，經過禦花園的時候遇見瓊嵐，瓊嵐穿著一身的雪色，擔憂的看著他：“陛下……是不是不太舒服？”
微生有琴微微眯起眼睛，笑了一下：“你很關心朕。”
他看向天上的星空，聲音有些涼：“但是他卻再也不關心朕了。”
瓊嵐的手指驟然握緊。
她當然知道微生有琴說的“他”是誰。
前朝的人不清楚，但是後宮之中卻清清楚楚，隻是沒有人敢非議罷了。
回到晨陽宮，鳳翎還沒有睡下，身上隻披了一件薄薄的單衣，他很清瘦，能夠清晰的看見蝴蝶骨，正坐在窗邊自己跟自己下棋。
聽見微生有琴回來的聲音，他也沒有轉頭，下了一顆黑子在棋盤上，微生有琴道：“黑子已死，困獸之鬥罷了。”
鳳翎沒有理會。
微生有琴今夜喝的著實有點多，他坐在了鳳翎背後，抬手拿過他手裏的棋子，貼著他的耳廓道：“先生，今夜是除夕，你都不願意同我說一句祝福的話麼？”
鳳翎淡淡道：“祝福的話陛下還沒有聽夠？”
“那跟先生說的不一樣。”微生有琴輕聲說：“先生，你同往年一樣，在明晨，給我一個紅封好麼？”
鳳翎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明明都知道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你為什麼還總是這麼孩子氣呢？”
微生有琴將他擁進懷裏，聲音有些冷：“就算回不去，隻要你還在這裏，我什麼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