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有琴不敢置信的看著這個膽大包天的神棍,氣的手指都顫抖了:“……鳳翎!”
“誒。”鳳翎懶洋洋的應了一聲,一點兒悔過之心都沒有,道:“殿下脾氣真好,這時候還沒有罵我是狗。”
太子:“……你簡直目無王法!”
鳳翎很無辜:“王法說了不能給你編漂亮的小花環嗎?”
太子:“……”王法怎麼可能會說這種東西!
鳳翎隨手拿了一個蜜糖橘放在他手心,聲音帶著笑意:“行了,拿個橘子給你賠罪,別生氣了。”
這哄孩子一樣的語氣……
太子憤怒的將花環摘了下來,道:“在你眼裏,孤就跟那些宮女一樣,任你調戲?!”
話說出口他才察覺到有哪裏不對,但是想要改口已經晚了,鳳翎笑起來:“那可不一樣,要是有殿下,三千弱水可棄矣。”
微生有琴莫名其妙的就紅了耳根。
鳳翎看著遠山,那雙清亮的眼睛裏帶著幾分冷漠:“殿下,我在等你長大呢。”
“什麼?”
鳳翎說:“等你長大了,我才放心把這風雨飄零的江山,完全的交到你手中啊。”
……
太子以前從來沒有想過,原來鳳翎對皇宮裏錦衣玉食的生活,是感到厭倦的。
這金玉輝煌,或許還比不過他在蓬萊山的一間瓦舍,一株桃花,桑田雞鴨。
冬狩之後,兩人的關係趨於緩和。
微生有琴單方麵的原諒了鳳翎給他戴花這件事,雖然鳳翎這個神棍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
過年的時候,成華帝取消了年歲宴,癡迷的守在丹房裏,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不見,鳳翎告訴太子,成華帝服食的丹藥太多,神智已經開始不清醒了,要他早作打算。
其實微生有琴心裏比誰都明白,成華帝一死,他又年幼,這江山勢必要經理一番飄搖。
他隻希望自己那昏聵的父皇,再堅持的久一點,再久一點。
宮裏張燈結彩的很是熱鬧,漫天都是閃爍的煙火,還有鞭炮的聲音,太子走過東宮寂靜的走廊,看見了一樹紅梅斜斜開著。
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是不是也在這寂寞的深宮裏,獨自看著天上的煙火?
他怔了怔,道:“我們進宮。”
內侍小心翼翼的道:“殿下,陛下吩咐了,誰也不見。”
太子嗤笑了一聲:“誰要去見他。”
他早已經不是那個會抱著他教他讀詩經的父親了。
微生有琴本來以為極樂宮的偏殿也該冷冷清清,鳳翎也該和自己一樣淒淒慘慘戚戚,但是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人快活的很,正圍著暖爐喝酒,看宮女們在庭院裏玩鬧,看上去,可一點都不寂寞。
看見他來了,還道:“殿下,我這裏有薪釀的綠蟻酒,溫到正好。”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太子沉默的坐下了,鳳翎抬手給他斟酒,他穿的衣服一向寬鬆,因著動作,露出一截雪白瘦削的手腕,像是冰雪凝成的一般。
微生有琴皺起眉,想也沒想就捏住他手腕:“這麼冷,先生怎麼不多穿一點?”
鳳翎垂著眼皮看了搭在自己腕子上的那隻手一眼,道:“在下是方外之人,不必添衣。”
“方外之人,不是仙人。”微生有琴將自己的大氅解下來,披在了鳳翎的身上,“還是多穿點。”
鳳翎笑了笑,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但是那個笑在燈火的映襯下,是十分動人的。
那一刻,微生有琴才覺得這個人終於鮮活了起來。
宮女們在玩兒打雪仗,銀鈴般的笑聲清脆悅耳,鳳翎的眼神有些飄忽,好像是在看她們,又好像不是。
太子垂頭嚐了一口酒,溫的,帶著濃鬱的清香,入口有微微的酸。
鳳翎忽然回頭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如今我與殿下,也算是有了點兒同是天涯淪落人的交情了。”
微生有琴道:“孤是太子,未來的九五之尊,富有天下江山,何來淪落之說。”
鳳翎道:“可你並不快活。”他修長的手指緩慢的敲擊在桌麵上:“世上之人,大多欣其所遇,暫得於己,快然自得,而不知老之將至,但是殿下你,卻將這些東西都看的太淡了。”
微生有琴道:“孤不明白。”
“現在不明白,總有一天會明白的。”鳳翎站起身:“我這兒也沒有什麼好招待的,殿下還是快些回宮去吧。”
他慢慢的往房間裏走,背影縹緲,好像隨時都會羽化登仙。
鳳翎也不知道怎麼的,並沒有離開,而是跟著鳳翎進了房間。
這是微生有琴第一次進老師的房間。
陳設很簡單,一架床,一張小幾,看著甚至有幾分寒酸。
鳳翎似乎並沒有察覺他跟了進來,隨意的將外袍脫下,一頭長發披散在肩頭,坐在了小幾之前。
幾案上放著一張信紙,邊上有筆墨紙硯,信紙上卻隻有兩個字——尊師。
應是寫給他師父的信,隻是還沒有寫完。
微生有琴把門關上,道:“先生。”
鳳翎愣了一下,才察覺到屋子裏有人似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聲音很淡:“彩雲,我不是說了,不要進我的房間。”
彩雲伺候鳳翎的一個宮女。
縱然室內光線昏暗,鳳翎也不該把他認成一個女子吧?
太子仔細的看了看,果然發現鳳翎上挑的眼角沾染了胭脂薄紅,眼神也有些迷離,顯然是醉了,也不知道是酒量不行,還是在他來之前就喝了許多。
太子道:“先生,你喝多了,孤讓人進來幫你更衣。”
“等等。”鳳翎眯了眯眼睛:“為什麼要找別人?你不行?”
太子:“……”讓堂堂半君給你更衣,怕是你師父都沒有這麵子。
鳳翎單手撐著下巴,有些昏昏欲睡,含混道:“罷了,這次我不跟你計較,你出去吧。”
太子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著鳳翎閉上眼睛,顯然是睡著了。
良久,他歎了口氣,還是上前扶住了他的身體,攬住他的腰,將他整個人半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