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2章 曼殊沙華

花語微微的側過頭,纖長地眼睫微微的垂下,像是有些不敢直視他,又像是厭惡的不想再看他一眼,露出了一截細膩白嫩又修長的脖子。

那是人體極為脆弱的地方,隻需要稍微用點力氣,就可以將這柔軟的生命結束。

但是這截脖子,在現在這個昏暗的環境裏,卻是帶著白玉一般的微光,讓人看著就像伸出手指摩挲,忍不住的想要感受那細膩溫軟的肌膚,感受那晶瑩皮膚下流淌著血液的血管,想要在那沒有一點瑕疵的皮膚上留下深深的、紅色的指痕……

花語纖長的眼睫毛眨了眨,沒有察覺到餘靳淮不對勁的情緒,還以為他是被自己打蒙了,冷淡道:“我覺得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餘靳淮沒有說話。

花語終於看著他了,眼底裏是冰封千裏,聲音清淺:“餘靳淮,你跟我媽媽的死有關係,我不會原諒你,也絕對不會嫁給你,至於那本結婚證……”

她頓了頓,眼睛裏劃過一點晶瑩的水色,但是聲音仍然是冰冷的:“我會讓爸爸處理,從此之後,你我兩不相幹,各自白頭。”

餘靳淮忽然抬眸,那張清雋的臉上帶著一種花語從來沒有見過的、近乎於猙獰的戾氣。

他眉眼壓得很低,本就淩厲的眉眼瞬間就給人增加了成倍的壓。

餘靳淮伸手抓住了花語的手腕,冷冷的逼視她:“花語,你再說一遍?”

“……”花語又心疼又害怕,餘靳淮對她一向是溫柔耐心的,她從沒有見過這個男人這幅橫眉冷目的模樣,心跳不由的加快,幾乎都要跳出胸口了。

“我為什麼要再說一遍?”花語挑眉,迎上了他的眼睛。

那雙星辰一樣漂亮的眸子裏仿佛有無邊無際的冰雪,帶著終年不變的寒涼,隻要有人踏入,絕對會立刻被凍死。

曾經那裏麵也有一處溫暖如春的地方,隻給她居住,但是現在,這溫柔鄉不再允許她進入了。

花語覺得自己的心髒四分五裂,碎成了碎片,她想把它們粘起來,讓自己變得堅強一點,但是手剛剛觸碰上去,就被紮碎了手指,鮮血不停的流,她也就愣住了,隻能呆呆的無力的看著它們碎裂的更加厲害。

“我今天可以把事情跟你清清楚楚的說明白。”花語看著自己被餘靳淮攥住的手腕,聲音薄涼:“我是喜歡過你,但是餘靳淮,我才十九歲,什麼都沒有經曆過,我不可能在你身上磋磨一生,我已經不喜歡你了,把你何苦逼我?”

花語清清楚楚的看見餘靳淮的下眼瞼顫動了一下,嘴唇抿直,那如描如畫的眉眼間竟然有一種類似於脆弱的情緒。

“你……”餘靳淮嗓音幹澀,“你不喜歡我了?”

“但是你……明明說過,要跟我在一起,一輩子。”

他清楚自己的那個小姑娘是什麼樣子,也知道眼前這個姑娘就是花語,不是另一個人格,要是另一個人格跟他說這些話,他心裏或許不會有絲毫的觸動,但是……

說出這些絕情話的,偏偏就是他想要跟她一生一世永生永世的花語啊。

餘靳淮的眼尾紅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克製著自己,“你真的……是這樣想的?”

花語臉上本來沒有絲毫的情緒,聽見他這話,嫣然一笑說:“其實我們不合適啊餘靳淮,你現在都沒有發現嗎,我這個人啊,薄情寡恩的很,你遇上我,是你不走運。”

她輕笑了一聲,手指在餘靳淮的胸口上點了點,“不過呢,雖然說是要分手了,但是我還是想你記著我……畢竟我是你真的真的喜歡過你呀。”

喜歡……過。

餘靳淮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他隻是盯著花語,就像是一個笨拙的孩子攜金至鬧市,小心翼翼的抱著金子,生怕被人搶走了,但是那塊金子也是他撿來的,不管他護的再嚴實,不是他的,終究就不是他的。

老天爺對他從來不公平。

怎麼可能,真的在他黑暗的人生中點燃一盞明亮的燈火。

花語似乎是憐惜的歎了口氣,擺出一副懶散的模樣,道:“我們這也算是和平分手吧,還希望餘二爺以後不要再幹擾我的私生活了,今天這樣的事,還是別做了,畢竟泥做的人都是有三分火氣的。

她說完,懶洋洋的跟餘靳淮擦肩而過,忽然被餘靳淮攥住了手腕,聲音沙啞而冷淡:“你別後悔。”

你別後悔。

花語垂著眼睫,笑著說:“我不後悔。”

我不後悔。

要是能讓漂泊半生了的你長命百歲,平安喜樂,我不後悔。

若你活著,必須要踩著一副屍骨,我來給你填命。

為你,我不擇手段,我也可以去死。

花語走出了茶室,正好對上了邱何複雜的眼神,花語的眼淚在這一瞬間已經決堤而出,淚水朦朧間她看著邱何的臉,隻覺得撕心裂肺,仿佛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被什麼沉重的她背負不起的東西壓著,碾榨著,被翻來覆去的磨的血肉模糊。

“你……”邱何開口,也不知道他看見了多少,隻是呆呆的盯著花語一會兒,才說:“你跟二爺……”

花語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她覺得呼吸困難,她覺得心疼難忍,她覺得自己似乎是要死過去了!

但是卻不得不撐著最後一口氣,近乎哀求的說:“求你,帶我離開這裏……”

邱何抿了抿唇,二話沒說就扶住了花語,帶她去前麵的水榭。

餘靳淮看著兩人相攜而去的背影,眸光晦澀的讓人不敢逼視。

就像是深海最大的浪,讓所有生物都措不及防。

男人站在門口,臉色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好一會兒,他偏頭,突然吐出一口黑色的血來。

他司空見慣的將嘴角的血跡擦幹淨,淡的沒有一點顏色的唇邊帶著一點冷嘲,不知道是在嘲諷別人,還是在嘲諷自己。

不知多久,一陣風過,院子裏栽種的西府海棠熱熱鬧鬧的開了一樹,落英繽紛裏,那片染在木地板上的血跡,就像是從屍山血海中開出的一朵曼殊沙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