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此後餘生,各自珍重

“……走。”

寧樂雙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忽然笑道:“他們還是挺般配的。”

陸溏深隔了許久才嗯了一聲,“是挺般配的,但是我不喜歡裴信儀。”

寧樂雙心裏咯噔一聲:“為什麼?”

陸溏深蒼白的臉上看不出情緒,眸子裏海浪洶湧,最後變成一句:“感覺。”

寧樂雙幾乎是立刻就笑了:“我怎麼覺著你跟嫁女兒的老父親似的……”

“她是我養大的。”陸溏深道:“說是我女兒也沒什麼不對。”

寧樂雙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上麵染了十分精致的丹紅色指甲油,襯著白皙的膚色很好看。

但是她腦海裏卻忽然浮現出,父親第一次帶她去陸家時看見的那一幕。

那時候聞知還沒有死,她對這門婚事十分抗拒,那天就隻十分敷衍的穿了一條舊裙子踏進了陸家的大門。

綠意盎然花團錦簇的院子裏,少女白皙的肌膚被陽光映照的幾乎帶點一點青藍色,白玉一般的讓人側目。

明明年紀還小,最多十四五歲的樣子,但是少女眉眼間那冷淡和桀驁已經深刻進了骨子裏,坐在白色秋千上抬頭看著她時,眼尾彎起來,帶著一種不自知的睥睨。

那是小時候的霍拆。

她穿著白色的洋裙,慵懶的靠在秋千椅上,就那麼晃晃悠悠的看著她,問:“你是深哥的未婚妻?”

寧樂雙那個時候並不是什麼沒有見過大世麵的嬌小姐,她清楚自己的父親是做什麼生意的,對槍械不說精通但是熟悉,就在少女問話的一刹那,她覺得自己仿佛被一把伯萊塔抵住了眉心。

霍拆腳尖一點,秋千停下,她冷冷的說:“你配不上深哥。”

寧樂雙說:“那你又是誰?”

霍拆沒回答,因為她的目光已經停留在了那個慢慢走來的男人身上。

那是年輕一點的陸溏深。

他看都沒看寧樂雙一眼,蹲在了霍拆麵前,抓住了她赤裸白皙的腳,“又不穿鞋?”

霍拆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下人趕緊將一雙白色的鞋放在了旁邊,陸溏深親自把鞋給她穿上,然後將人從秋千椅上抱下來,仿佛沒有看見寧樂雙一般,抱著她離開。

霍拆從他的肩胛間露出小半張臉,眼神輕蔑而淡漠,像是一隻高傲的孔雀。

那是寧樂雙第一次見到霍拆,那個傳中中被黑道教父嗬護備至養大的姑娘。

那時候,寧樂雙就想,要是把孔雀的羽毛都扒了,她還能剩下什麼?

還會有人愛她麼?

多年以後,她做到了,她毀掉了霍拆的一切榮光,把她的愛變成了了恨,把她的男人變成了自己的未婚夫。

可是即便是如此,好像也沒什麼用,因為被拔掉的羽毛,還是會重新長出來的,到時候,她還是會讓所有人為她側目。

——所以,直接殺死好了。

寧樂雙淡漠的想。

……

“去哪兒?”

霍拆坐在副駕駛上,“說了開房。”

裴信儀手一抖。

霍拆看了他一眼,“你在想什麼?我醉了,想睡一會兒。”

裴信儀:“……”

“我什麼都沒想!”裴信儀立刻將自己那一連串的齷齪想法都按了下去,假裝自己是那天山上的一朵雪蓮花,冰清玉潔,停留在妖精打架就真的是真刀實槍幹架的年代,一派端莊:“住哪家?”

霍拆揉著額頭道:“哪家近去哪家。”

威士忌的後勁很大,霍拆酒量是個戰五渣,已經昏昏欲睡了,終於還是沒能撐到酒店,直接就在車上睡著了。

她夢見自己回到了兩年多以前,她站在陸家巴洛克式的洋房門口,穿著一件柔軟的白色長裙,腳邊放著自己的行李箱——那裏麵的東西其實也是陸家的。

她沒什麼屬於自己的東西,所以也並不打算將這個傭人們好心收拾出來的行李箱帶走。

都說龍遊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落架鳳凰不如雞,但是她被趕出陸家那一天,沒有一個下人幸災樂禍。

陸溏深就站在門裏麵不遠的地方,倚著一個養著碗蓮的大理石盞台,灰色的襯衫就像是遠處天空的顏色,正在跟人打電話,指尖的香煙已經燃燒到了盡頭。

他隨手將煙頭丟進沙盤裏,掛了電話一抬眸,才發現霍拆一般:“你怎麼還沒走?”

霍拆抿唇看著他,“深哥……”

“別。”陸溏深伸出一隻手,掌心向外,做了個拒絕的手勢,清雋到了眉清目秀的臉上帶著一點不以為然的笑意:“既然已經不叫陸堇了,就別叫我哥了。”

陸堇。

霍拆模糊的想,那是個多遙遠的名字啊,但是其實拋棄了它才不到三年而已啊,怎麼就快要忘記了呢……

霍拆覺得自己的記憶變成了一條燦爛的星河,星絮燦爛,都是記憶的碎片,模模糊糊的拚湊出那一天,陸溏深的樣子。

陸溏深說:“霍家的人來接你了。”

霍拆沒有回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陸溏深,“深哥,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陸溏深臉上最後的笑意也消退了,他將手抄進褲兜裏,身姿修長挺拔的像是一顆筆直的樹,漫不經心道:“你父母找上門了,我還能留著你不成?小堇,此後餘生,各自珍重,哥哥不送你了?”

此後餘生,各自珍重。

霍拆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一片虛影裏,是他遠去的背影,倏忽又是她跪在滿是瓷器碎片的地上,鋒利的瓷片毫不留情的紮進了她的膝蓋裏,鑽心的疼,可是她麵無表情。

寧樂雙一把將她的頭發抓住,迫使她抬起頭,妝容精致的臉上帶著惡意的笑容:“……你算什麼東西?陸堇,你算什麼東西?!”

霍拆沒說話。

寧樂雙猛然將她的頭磕在實木茶幾上,額頭立刻血流如注,寧樂雙卻並不滿足,提著她的頭發在茶幾上磕了好幾次才罷休,等停下時,鮮血已經流進了耳朵,她聽到的聲音都仿佛隔了一層紗。

疼。

好疼。

她輕聲的哭出來:“深哥……我疼……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