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二人手忙腳亂。
陳江河是家裏的頂梁柱，還是宗門的定海神針，怎麼能在這時候出問題？
二人對視了眼，欲上前問詢。
陳江河忽然說道：“這是個不錯的地方，今後就在這兒了。”
江愁眠麵露憂色，“你的身體。”
張小樓提議返回宗門，如今陳江河修為盡失，恐怕不方便在外麵行走，若是被有心人盯上的話就麻煩了。
陳江河擺擺手，整個人仿佛已經融入自然，道：“我無礙，這是必經階段。”
除此之外並沒有過多解釋。
二人有心詢問，卻得不到結果，隻能將疑惑埋在心底。
陳江河親力親為，在湖畔修建了一座小院子，以此作為自己的閉關之處。
二人都沒有打擾，就這麼守在院子裏。
春去秋來，酷暑寒冬。
直至第二年的開春，張小樓又發現異常之處。
本應該是萬物盛開的季節，院子周圍的花草樹木卻都是幹枯寂寥的破敗模樣，讓人有種身處深秋的悲涼。
張小樓後知後覺，道：“我明白了，陳大哥在經曆天人五衰，若是能夠安然渡過就能躋身天人境大圓滿。”
天人五衰乃是返璞歸真的過程。
期間修行者的實力會消失不見，自身的濁氣源源不斷釋放到外界。
這就有了眼下的場景。
江愁眠悚然一驚。
這豈不是意味著陳江河實力不再，與普通人無異？
若是現在突然冒出仇家，陳江河的下場可能不會太好，當如何是好？
二人愁眉不展。
皆是因為陳江河曾經吩咐過二人，讓她們不要驚動宗門。
一籌莫展之際，院子外出現了道倩影。
二人看見這道倩影之時眼睛都為之一亮，江愁眠主動迎上前說道：“封師姐，你怎麼來了？”
封妙嫣答道：“我一直都在。”
張小樓聞言鬆了口氣，看來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封妙嫣已經於前年正式突破到返虛境界，勉強躋身頂尖戰鬥力之列，有她助陣陳江河不會有太大的意外。
“他是如何回事？”封妙嫣本不打算露麵。
但陳江河的情況看上去越來越糟糕，讓她不得不現身問詢。
張小樓把自己的判斷告訴封妙嫣，封妙嫣豁然開朗，而後說道：“你們暫且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人打擾他，他若有任何異變需馬上告訴我。”
封妙嫣對於二人來說，算是老一輩的強者。
對於封妙嫣的話二人不能不從。
與此同時。
陳江河已經進入無物無我的空靈狀態。
除了神魂與肉身的雜質正在被剝離身體之外，更令他覺得怪異的是自己的神魂似乎正在離體而去，而且正在不斷升空。
他‘看見’正在草屋中盤坐的自己，隨後繼續升空，看見了湖泊的全貌、不遠處的州城、更遠方的海岸線。
神魂似乎還在不斷升空。
不多時陳江河站在絕對高點，將整塊北洲大陸盡收眼底。
這是陳江河頭一次看見北洲大陸。
其形如一頭老龜，遨遊於大海之間。
陳江河心中微動，莫非北洲就是玄武死後屍體幻化而成？
若是如此，就隻剩下白虎不知去蹤。
令陳江河跟街道奇怪的是，他的神魂還在遨遊天外，隨著距離北洲越來越遙遠，到最後變成了螞蟻般大小，陳江河方才看見北洲以南的盡頭處存在著一片浩渺無垠的大陸，北洲與其相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那便是中洲了。
誰能一眼同時看見中洲與北洲？
陳江河心神震動，恐怕隻有他才見過如此壯麗的景象。
容不得陳江河細細品嚐，他又看見了更加波瀾壯闊的畫麵，中洲的東西南北方都各自存在著一塊大陸，北洲規模最小，其次是西洲。即使相隔不知道多少距離之遙，陳江河仍然能夠看見這四塊大陸都已經狼煙四起、陷入戰亂之中。
唯獨北洲能夠置身事外。
不過話說回來，陳江河認為北洲應該是太小了，所以從沒有人覬覦。
與其他四大洲相比起來，北洲就像是一座島嶼。
神魂還在升空，最終衝出了大陸的界限之外，進入一片黑暗虛無之中。
陳江河開始張望四周，目之所及的景象讓他渾身震動，昆侖界的保護界壁外是根本不是虛無，而是一片漆黑無比的大海，其上散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氣息，仿佛來到了世界的盡頭！
“死亡海！”陳江河脫口而出。
“原來昆侖界早就被死亡海包圍起來了，而且已經被撕開一道口子，那道口子就是無心海的海底。”
陳江河抬頭望去。
周圍漆黑，沒有任何星辰點綴。
陳江河這才注意到隻有昆侖界內部才有星辰運轉，一旦衝出界壁就再也沒有活物存在，時間在這兒甚至留不下任何痕跡。
這才是死亡海的可怕之處。
在這個地方呆了一會兒，陳江河心有所感，望向另一個方向。
那邊呢？
是否有另一個世界存在？
陳江河的神魂逆流而上，走了不知道多久終於看見另一點光芒存在，那是另一座與昆侖界類似的世界。
來到這個世界，陳江河粗略看出來這兒並沒有無心海，隻有一片廣闊的大陸，而在這個世界的中心高峰上，有源源不斷的死亡海從天而降，然後向大陸的四麵八方湧去，接觸到死亡海的某些種族發生變異之後就成了黑族。
雙方在這片大陸上不斷廝殺。
陳江河有心幫忙，想到自己僅僅隻是神魂，沒有能力介入。
隻能作罷。
越過這個世界，陳江河仍然逆流而上。
在此期間陳江河看見了足足五六個世界，每個世界都如同漂浮在海麵上的浮萍，已經身不由己。
見最多的還是那些已經枯寂的世界，其內所有光芒驟然黯淡、生機滅絕，最終如同石頭般沉入死亡海的底部。
陳江河心頭沉重。
死亡海的盡頭到底是什麼？
難道就沒有人能夠對付得了死亡海麼？
與浩渺的死亡海相比起來，每個世界都太小太小了，即使齊心協力都不能抵擋。
“萬物的歸宿就是死亡，那死亡海的下場呢？”陳江河快被自己繞暈了。
他的神魂距離昆侖界越來越遙遠，是渡劫境一輩子都無法抵達的彼岸。
時間在流逝，陳江河仍然沒有走到死亡海的盡頭，反而看見遠處的天際上漂浮著一片發光的陸地。
這塊陸地深深吸引著陳江河，讓陳江河下意識想要靠近。
越是靠近，越是心驚。
這片大陸極其龐大，昆侖界與其相比起來簡直就是一粒灰塵，讓陳江河心中升起些許絕望，認為自己這輩子都無法抵達這片大陸。
也是陳江河抵達不了的彼岸。
陳江河分明看見，這片大陸與死亡海互不侵擾，井水不犯河水。
若是能抵達這片大陸，或許陳江河的家人就能免受戰亂之苦，但陳江河對此懷有悲觀的態度，連他都無法抵達彼岸，何況是他的家人？
時間對於陳江河來說成為了最不值錢的東西。
明明自己已經極力想要靠近彼岸，卻始終沒有縮短雙方的距離。
陳江河更是絕望。
而且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神魂正在渙散，應該撐不到彼岸就會徹底消散。
想到這兒。
陳江河放棄了前往彼岸的念頭。
這次旅途讓陳江河心中甚是遺憾，一沒能抵達彼岸，二沒有窺探到死亡海的盡頭。
等到他這縷神魂徹底消失不見，盤坐在院子裏的陳江河陡然睜開眼，視線仿佛穿透虛無看見遙遠的彼岸！
隨後視線收束，目光落在草屋之中。
而在外界的封妙嫣等人看來，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陳寧寧已經長成五歲的小丫頭，站在湖畔興奮拍手說道：“娘，花花開了！”
張小樓看向四周。
原本光禿禿的四野在刹那間恢複綠意盎然，緊接著萬花盛開。
就連眼前的這片湖泊內躍起一條條魚兒。
“娘，你快看！”陳寧寧指著湖麵。
張小樓聞言向湖麵望去，很快就看見了令她震驚半生的畫麵，一條紅色鯉魚躍出水麵，在陽光的照耀下片片鱗甲閃爍著熠熠光輝，鯉魚的體型與兩片魚鰭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一下子變得龐大無比，兩片魚鰭幻化成羽翼衝天而上。
張小樓震驚不已。
“這，這是鯉魚化龍？”
在這麼多魚兒之中，隻有這一條化龍飛走。
江愁眠立即想到了陳江河，道：“莫非是夫君醒來了？”
幾人心神振奮，打算返回院子。
才剛轉身，眾人耳畔就響起陳江河儒雅隨和的聲音，“我這一閉眼，又是幾載春秋過去？”
陳江河擔心自己閉關了數十上百年，這樣一來就無法與兩個孩子成長，沒準剛出關這兩個娃娃都當上爺爺奶奶了。
幸好。
他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江愁眠帶著兒子迅速上前，陳縱橫二話不說蹦上了陳江河身體，像個猴兒似的掛在陳江河脖子上。
“爹，我想死你了！！！”陳縱橫很皮。
陳寧寧趁機跑上來下抱住陳江河的大腿，二人的性格與他們的哥哥姐姐截然不同，喜歡粘著陳江河。
陳江河一手抱著一個，還挺沉的。
江愁眠和張小樓還在等著他的答複，陳江河笑著說道：“天人境已經到盡頭了，接下來我要擇機突破。”
如今陳江河的兩條路都已經走到盡頭，他希望能夠雙重突破。
實力應該不會很弱。
二人都為陳江河感到高興。
陳江河若是能夠突破到大乘期，對北冥宗而言乃是天大的好事。
一人能頂兩人用。
張小樓，“對了，你閉關的這段時間裏封師姐一直都在，你要不去看看她？”
陳江河頷首。
經曆天人五衰的時候就已經感應到封妙嫣的氣息。
“對了，我閉關的時候可有異樣？”陳江河想到這個問題。
張小樓思索後搖頭說道：“除了周圍景色發生變化，不曾有什麼異樣。”
陳江河心中古怪。
難道離體而去的並非神魂，隻是陳江河的一縷意識，又或者是陳江河在做夢？
“你是不是有了新發現？”江愁眠詢問。
陳江河沒有回答，反而提出心中的問題：“你們說，這世間除了昆侖界之外，是否還有其他世界存在？”
二人回答不上來。
用江愁眠的話來說，她傾向於相信還有另外的世界存在，隻是目前找不到證據。
陳江河悵然。
不知道自己所‘看見’的那些畫麵，是否為真？
繞湖而行，踱步來到封妙嫣的住處，封妙嫣竟然覺察不到陳江河的任何氣息。
直至陳江河出現在眼前，她才猛然反應過來。
“你醒了？”封妙嫣驚喜。
陳江河詢問封妙嫣的進展如何，之前他曾想過讓封妙嫣更換修煉體係，封妙嫣認為自己已經踏入返虛境界，沒必要改弦易轍。
主要是時間緊迫，不給封妙嫣選擇的機會。
陳江河頷首，與封妙嫣麵對麵坐下，向她說了閉關途中發生的事情。
這也是在請教她昆侖界之外是否還有其他世界。
封妙嫣大為驚奇，而後給出肯定的答複，“曾經我師門還在小界域的時候，就曾在無意間進入過一個破敗的世界。那個世界早就被死亡海侵蝕，由此可見咱們昆侖界之外應該還有其他世界存在，隻是那些世界處境不見得比昆侖界要好。”
陳江河所見與封妙嫣所說相似。
眉頭稍稍舒展開來，陳江河自語道：“這麼說來，彼岸也是真實存在。”
陳江河姑且將其稱之為彼岸。
封妙嫣頷首，“彼岸應該是存在的，而且彼岸應該不會被死亡海侵蝕，隻是我們窮盡一生都無法抵達彼岸。”
陳江河沉默。
先是給人希望，後又讓人絕望，這種感覺真不好受。
而且昆侖界的結局似乎已經注定，那些已經破敗的世界就是昆侖界的明日。
封妙嫣感受到陳江河內心的沉重，讓陳江河別給自己太多壓力，大不了大家死在一起，日後下了黃泉不會孤單。
陳江河苦笑：“若能活著，誰願意死去？”
正說著話之時，陳江河神色微變，落入封妙嫣眼中當即意識到出事了。
“怎麼？”
“嗬嗬，有些不長眼的東西要現身了，而且是個大家夥。”陳江河說道。
封妙嫣微驚。
能被陳江河稱之為大家夥的，定然是渡劫境強者。
這下麻煩大了！
封妙嫣打算返回宗門搬救兵，被陳江河按住手不得動彈，同時說道：“不必麻煩五位長老，我去會會他。”
“如何使得？來者乃是渡劫境大能，我怕你會有危險！”封妙嫣拒不答應。
陳江河眸色有了微微波動，如同春風吹皺平靜的湖麵。
“他已經來了，你我都走不了。”
“我去會會他，你們找個地方藏好，不必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