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祭祖、放河燈、祀亡魂、焚紙錠。
道教稱之為中元節,佛教則稱盂蘭盆節。
黃昏過,夜幕降。
渭水河畔,兩岸燈影彌漫,蜿蜒平緩的河水中,燭乘底盞隨波逝向遠方,暈染出一條暗黃金龍盤地。
漫步河邊。
公子長八尺,氣宇軒昂俊朗不似凡人。
錦繡長袍披身,金冠束頂,玉帶束腰,古樸劍鞘雕畫鑲石以蓋寶劍鋒芒,茭白美玉懸於劍柄,更襯一分貴氣三分高潔。
一路走來,引得路人盡回首,紛紛猜測這是哪家高門貴公子。
不承想。
如此華貴公子心地亦有一顆赤子之心,竟在河畔乞丐身前停留攀談,引得一眾沿河貴女美目流盼,暗贈秋波。
若非時機不對。
換作前幾日的乞巧節碰上,贈遞信物以托相思的女子怕是不在少數。
“謔!~你仨這是讓強人劫了?”
燈火闌珊處,曹純一身襤褸單衣,無甲無劍,腰上所懸玉佩也不見了蹤跡。
徐晃、呂曠也沒好到哪去。
前者沒了開山斧,後者更是連件像樣的單衣都沒,穿著破洞麻衣、草鞋裹腳,與街邊如出一轍。
見陳叢如此華貴打扮,三人無不麵露哀怨神色。
旁兩個還算好,曹純滿滿的幽怨幾欲溢出眼底。
他那玉佩,可是發妻過門前所贈信物,平日裏跟眼珠子一般寶貝,奈何兜中無錢,當之...
“子寧可知蔡府門風頗嚴?便是府上奴仆、婢子亦鮮少出門?錠金之財,買通消息都不夠,何況使人劫乎?”
陳叢撇撇嘴:“不然咋?都說是考驗了,難不成給你千金任你揮霍?那還考驗個屁。”
曹純隻覺心累,長長歎了口氣,伸手指向對岸。
“放燈那人便是蔡家小姐,放燈祈福之後會從雍門回轉,我等已經重金買通城門吏刁難之,屆時子寧自可出手解圍。”
陳叢順著曹純指著的方向望去。
女子挽河燈,素手輕漾渭河水,一身素衣遮不住玲瓏線條。蛾眉彎如月,輕蹙一團似有化不開的濃愁;兩灘泓瞳蘊蘭氣,躊躕眺著遠去河燈,似有滿腹心事無人訴。
清顏略施粉黛,發絲高盤以玉簪束之。
冷冷清清,美而不妖,孤而不傲。
宛如一隻清麗六月荷,出淤泥而不染,遠看近觀惹人憐。
陳叢依依收回目光,擰著眉頭,將麵前三將上上下下打量一通。
麵露鄙夷道:“你仨傾家蕩產就買通個城門吏?找亂匪、強人劫她啊,刀架脖子上那種!找個小吏刁難她,算哪門子的英雄救美?”
曹純不想說話,背過身去不去看陳叢那副可恥的嘴臉。
當然。
曹純敢給陳叢後腦勺看,說白了是擔個長輩名分。
徐晃、呂曠可不敢給陳賊使臉子。
“將軍,蔡大小姐不喜遠行,我等倒是有心使人劫她,奈何無處下手。至於長安附近,非使錢能及事。哪家強人不惜命,敢上此地當著涼軍胡狼之師的麵行匪事?”
呂曠點頭補充道:“莫說強人了,那些門吏一個二個精的跟猴似的,知曉董相素來敬重蔡伯喈,聽聞刁難之人乃是蔡府小姐,便是使錢都不願意應承,最後還是子和當了玉佩換來百金,又以家小脅迫,才使那些小吏鬆口。”
陳叢不耐地擺擺手,從袖間摸出一枚金錠拋給呂曠。
“拿去買幾身幹淨衣裳,穿得跟乞丐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並州窮得連幾個將軍都養不起了似的。”
呂曠笑嗬嗬地接過金錠。
唏噓道:“將軍,那考驗一事...”
“行吧,便算你仨通過了考驗。趕明先去並州老營報到,奉先那邊我已經招呼過了。”
三人這才鬆口氣。
賣馬售斧典當美玉,落魄時三人連甲胄都托關係,全價當給了牛輔。
這要是還不成...
他們就真得去乞討劫人了。
“等會兒!我這還沒交代完呢,跑什麼?”
呃...
徐晃、呂曠看曹純,曹純則是苦著張臉,強行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子寧若還有考驗,我便折回晉陽安心練兵去了...”
“出息。”陳叢低嗔一聲。
繼續道:“怕你仨好高騖遠,提點幾句。”
見陳叢臉上有了正形,三人也就定下了心神,抱拳道:“將軍吩咐。”
“既然有這麼好的機會擺在眼前,統戰之法肯定都是要學的。但俗話說得好,將為兵之膽,武藝打磨同樣不可懈怠,此為其一。
西涼軍中糅合了涼軍、原洛陽禁軍、並州老營,及司隸一帶諸多郡兵,戰法多且雜,多了解了解無甚壞事,但擇一而精方為將之道。此為其二。”
陳叢略作思索。
首先是騎將,目前來說虎豹騎肯定得掌握在親族手裏。
如後續發展充實了普通騎營,那時亦有諸多騎將可用。
“子和便多學狼騎、飛熊、涼州鐵騎戰法。”
曹純抱拳領命:“得令!”
“公明嘛,聽聞呂布麾下大將高順手下有一強營喚作陷陣,你便多與此人交流交流,最好把練兵之法學個八九不離十。”
徐晃重重抱拳:“喏!”
“至於曠子...”
呂曠麵露希冀之色,怔怔望著陳叢。
“你嘛...”
“將軍吩咐,曠必盡心!”
咳!~
陳叢幹咳一聲:“你就多學多看多了解吧,有啥不懂的,多問問子和、公明。他兩個學啥,你就多了解些,懂了嗎?”
說白了。
呂曠或許還成,但曹操麾下將星何其閃耀?
無論是從親疏遠近論,還是以治軍、統兵、勇武論,以呂曠的水準,或領雜兵以為策應。若想精銳營中任職,充其量也就是個副將了。
別說是他了,曹洪可是因功加封關內侯,還不是常年給人做輔?
說白了。
曹營的現狀就是將多兵少,他想獨自領兵有所作為基本沒戲,近兩年基本沒戲。
但隻要跟對了主將,混點軍功封侯,難度倒也不是很大。
至於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
呂曠聽懂了,倒也不失落。
朝著陳叢抱拳,高高興興應了聲:“得令!”
呂曠想得就更簡單了。
他本就是降將,家小還在鄴城,若非陳叢救命,早就死在曹仁刀斧之下。
從頭到尾,呂曠根本就沒做過獨領一軍的美夢。
左右都是帳下聽喝的命,與其跟個不熟的主將吃掛落,他起碼跟曹純、徐晃相熟啊!
熟人手下辦事,舒心就不多提了。
關鍵是前途。
這要是與二者所學近,要麼跟著徐晃鎮守並州全境,要麼跟著曹純督鎮虎豹精騎,哪個不比領上一對雜軍強出千倍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