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世之雄

論功行賞後,曹操回到主位上坐定。

先是朝著許褚耳語一番,打發其出了正堂。

靜坐片刻,等到許褚歸來。

曹操這才輕咳一聲,令人押來張揚。

再過片刻,便有虎賁二人,一左一右押解張揚帶入堂中戰定。

正待虎賁按他跪下,卻被曹操抬手揮退。

“稚叔可曾心服?”

張揚立於堂下,臉上一陣青紅變幻,不知羞的還是氣的。自覺求活無望之下,惡狠狠地盯著曹操。

咬牙切齒道:“曹賊奸詐,背信棄義,如何服人?”

玩笑歸玩笑。

雖然張揚喚‘曹賊’這件事本身沒什麼問題。

但他敢當著陳叢的麵叫,那就兩說了。

沒二話。

陳叢一步上前,抄起張揚就往外走:“嶽父稍待,我去教教這廝好好說話。”

“站那!”

曹操急呼一聲,三步並作兩步追上陳叢,將其推開。

有模有樣扶起張揚,歎道:“稚叔是在怨操?”

張揚有心再罵兩句,又怕白挨陳姓匹夫一頓好打。

橫豎都是一死,沒必要死前再給自己找著不痛快。

索性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理曹操。

曹操怒嗔女婿一眼,伸手去解縛在張揚身上的繩索。

情真意切道:“討董之誼在前,操實不願取上黨之地。然,操為大漢征西,亦有驅逐胡虜,保境安民之責。於此之前,曾表稚叔河內太守一職。背信棄義從何說起啊?”

泥人還有三分火氣。

張揚本來不想多說,卻實實在在被曹操這副無辜嘴臉惡心夠嗆。

牙一咬,心一狠,拚著一頓胖揍風險,一把甩脫曹操手臂。

怒罵道:“好一副無恥嘴臉!曹孟德!你我陣前有約:我鳴金緩退百步,你從右翼突圍,自此兩家相安,結秦晉之好。你分明是應了,卻又使詐引軍攻入上黨軍陣。殺我族弟在先,奪我城池在後,此非背信棄義乎?”

吼!!~~

“匹夫安敢如此欺某!!!”

伴隨堂外一聲滔天怒吼,顏良大步入內,雙眸充血猩紅,額上青筋節節暴起,氣沉而疾宛如一頭暴怒中的公牛。

張揚大駭,麵露驚恐連連後退。

若說曹賊無恥,背信棄義。

他在顏良麵前更是不堪。

起碼曹賊對他締約時,兩方處於敵對,兵不厭詐總算有個說法。

但他與顏良之間,卻是實打實的盟友。

拋開袁紹意欲何為不談,背信棄義出賣盟友以謀私利,便是顏良打死他,旁人隻會叫好。

“顏將軍...你,你如何...”

“死來!!!”

顏良本就未曾受縛,兵敗被俘本是糟心不已,原本隻當兵事不勝也就罷了。

如今驟聞驚天之謀,這才明白其中陰損詭詐、人心險惡!

一萬精銳盡歿於小人私謀,他豈能不怒!

顏良迎著張揚驚恐的眼神快步飛奔過來,含怒一拳直接將人打飛出去三五丈遠。

曹操推搡一把女婿,陳叢旋即上前,一把按住暴怒中的顏良。

“陳無敵,你撒手!某要活撕了這無恥惡徒!!”

陳叢單手抵住顏良肩膀,將人死死按在地上。

無奈道:“莫問我,我就是個聽喝的。”

顏良掙紮著抬頭看向曹操。

“征西將軍,某兵敗受俘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這張揚艱險狡詐斷不可留!”

曹操終於笑了。

張揚是死是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曹操要借張揚的嘴,分擔顏良的怒火,或者說是挽回袁紹的顏麵。

否則以袁紹對顏麵的重視程度,袁軍在上黨吃了這麼大的虧,保不齊跟他死磕到底。

袁紹擁躉眾多,得天下半數世家門閥青睞,完全耗得起。

可曹操耗不起。

莫看他名義上擁有並州、司隸兩地,兵強馬壯。

實際上董越一日不從函穀關退往潼關,便是曹操名義上坐擁司隸,實際上隻得河內、河南兩郡之地。函穀關以西的河東、弘農兩郡常年處於放任狀態。

並州更不多提,加上初定的上黨,也就隻掌兩郡之地。

飛熊或者說虎豹騎,虎豹騎雖勇卻是有數的,即便陳叢提出的補充之法不錯,但基數太少。不似涼軍那般有兩萬西涼鐵騎持續供血,若是折損嚴重,戰鬥力必定嚴重下滑。

所以...

張揚就是袁曹雙方暫時達成和解的台階。

袁紹既要忙著謀取冀州,又要防備北邊公孫瓚。

曹操急於謀求兗州擴充自身實力的同時,還要防備南邊豫州群雄。

有了這麼個台階,雙方點到為止自是最好。

“顏將軍不妨暫歇雷霆之怒,聽操分說一番,可好?”

顏良一愣,他倒是想拒絕,可滿堂曹營悍將在側,他還被陳叢按著,哪有拒絕的資格...

“征西將軍請說。”

曹操負手而立,麵露追憶之色。

緩緩開口道:“操與本初自幼熟識,至今已逾三十幾載,深情厚誼遠非常人能比。時變而人心浮動,或為各自心中大義計,奈何為敵。然,往昔情義斷不敢忘,顏將軍可明白?”

顏良茫然無措地眨著大眼睛。

他區區階下之囚,曹操跟他說這些是幾個意思?

陳叢心頭大跳,直接棄了顏良,拉著曹操行至人少處。

“嶽父,顏良可是我擒的,不能放!”

“哦?”曹操轉頭遠眺顏良一眼,道:“此人忠勇,子寧可能降服?”

“能!”

曹操追問:“多久?”

“至多不過三年五載。”

曹操嗤笑道:“此時放他,三年五載你還有機會擒他。此時扣下他,咱們翁婿三年五載之內,恐怕是難以睡個囫圇覺了。”

陳叢不服道:“嶽父未免過於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了,區區袁紹而已,莫說得了上黨,虎豹鐵騎疾行三日便至鄴城。就算咱們不理他,自有公孫白馬料理他,難不成他還能兩線開戰不成?”

曹操搖搖頭:“袁紹或許能兩線開戰,或許不能。但為父知道,並州未定,東征兗州在即,若司隸有失則豫州不寧。曹軍肯定沒法三線為戰。”

“所以明明是咱們打贏了,還得跟那老袁頭伏低做小不成?”

曹操拍了拍陳叢的肩膀。

語重心長道:“爭一世者,豈在一時榮辱?子寧寬心,為父貫無麵皮,伏低做小之事自有父為。你仍是那個少年得誌,睥睨天下的無敵將軍。”

陳叢突然有些心酸。

相較而言,他還是更喜歡看到曹賊得意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