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功行賞後,曹操回到主位上坐定。
先是朝著許褚耳語一番,打發其出了正堂。
靜坐片刻,等到許褚歸來。
曹操這才輕咳一聲,令人押來張揚。
再過片刻,便有虎賁二人,一左一右押解張揚帶入堂中戰定。
正待虎賁按他跪下,卻被曹操抬手揮退。
“稚叔可曾心服?”
張揚立於堂下,臉上一陣青紅變幻,不知羞的還是氣的。自覺求活無望之下,惡狠狠地盯著曹操。
咬牙切齒道:“曹賊奸詐,背信棄義,如何服人?”
玩笑歸玩笑。
雖然張揚喚‘曹賊’這件事本身沒什麼問題。
但他敢當著陳叢的麵叫,那就兩說了。
沒二話。
陳叢一步上前,抄起張揚就往外走:“嶽父稍待,我去教教這廝好好說話。”
“站那!”
曹操急呼一聲,三步並作兩步追上陳叢,將其推開。
有模有樣扶起張揚,歎道:“稚叔是在怨操?”
張揚有心再罵兩句,又怕白挨陳姓匹夫一頓好打。
橫豎都是一死,沒必要死前再給自己找著不痛快。
索性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理曹操。
曹操怒嗔女婿一眼,伸手去解縛在張揚身上的繩索。
情真意切道:“討董之誼在前,操實不願取上黨之地。然,操為大漢征西,亦有驅逐胡虜,保境安民之責。於此之前,曾表稚叔河內太守一職。背信棄義從何說起啊?”
泥人還有三分火氣。
張揚本來不想多說,卻實實在在被曹操這副無辜嘴臉惡心夠嗆。
牙一咬,心一狠,拚著一頓胖揍風險,一把甩脫曹操手臂。
怒罵道:“好一副無恥嘴臉!曹孟德!你我陣前有約:我鳴金緩退百步,你從右翼突圍,自此兩家相安,結秦晉之好。你分明是應了,卻又使詐引軍攻入上黨軍陣。殺我族弟在先,奪我城池在後,此非背信棄義乎?”
吼!!~~
“匹夫安敢如此欺某!!!”
伴隨堂外一聲滔天怒吼,顏良大步入內,雙眸充血猩紅,額上青筋節節暴起,氣沉而疾宛如一頭暴怒中的公牛。
張揚大駭,麵露驚恐連連後退。
若說曹賊無恥,背信棄義。
他在顏良麵前更是不堪。
起碼曹賊對他締約時,兩方處於敵對,兵不厭詐總算有個說法。
但他與顏良之間,卻是實打實的盟友。
拋開袁紹意欲何為不談,背信棄義出賣盟友以謀私利,便是顏良打死他,旁人隻會叫好。
“顏將軍...你,你如何...”
“死來!!!”
顏良本就未曾受縛,兵敗被俘本是糟心不已,原本隻當兵事不勝也就罷了。
如今驟聞驚天之謀,這才明白其中陰損詭詐、人心險惡!
一萬精銳盡歿於小人私謀,他豈能不怒!
顏良迎著張揚驚恐的眼神快步飛奔過來,含怒一拳直接將人打飛出去三五丈遠。
曹操推搡一把女婿,陳叢旋即上前,一把按住暴怒中的顏良。
“陳無敵,你撒手!某要活撕了這無恥惡徒!!”
陳叢單手抵住顏良肩膀,將人死死按在地上。
無奈道:“莫問我,我就是個聽喝的。”
顏良掙紮著抬頭看向曹操。
“征西將軍,某兵敗受俘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這張揚艱險狡詐斷不可留!”
曹操終於笑了。
張揚是死是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曹操要借張揚的嘴,分擔顏良的怒火,或者說是挽回袁紹的顏麵。
否則以袁紹對顏麵的重視程度,袁軍在上黨吃了這麼大的虧,保不齊跟他死磕到底。
袁紹擁躉眾多,得天下半數世家門閥青睞,完全耗得起。
可曹操耗不起。
莫看他名義上擁有並州、司隸兩地,兵強馬壯。
實際上董越一日不從函穀關退往潼關,便是曹操名義上坐擁司隸,實際上隻得河內、河南兩郡之地。函穀關以西的河東、弘農兩郡常年處於放任狀態。
並州更不多提,加上初定的上黨,也就隻掌兩郡之地。
飛熊或者說虎豹騎,虎豹騎雖勇卻是有數的,即便陳叢提出的補充之法不錯,但基數太少。不似涼軍那般有兩萬西涼鐵騎持續供血,若是折損嚴重,戰鬥力必定嚴重下滑。
所以...
張揚就是袁曹雙方暫時達成和解的台階。
袁紹既要忙著謀取冀州,又要防備北邊公孫瓚。
曹操急於謀求兗州擴充自身實力的同時,還要防備南邊豫州群雄。
有了這麼個台階,雙方點到為止自是最好。
“顏將軍不妨暫歇雷霆之怒,聽操分說一番,可好?”
顏良一愣,他倒是想拒絕,可滿堂曹營悍將在側,他還被陳叢按著,哪有拒絕的資格...
“征西將軍請說。”
曹操負手而立,麵露追憶之色。
緩緩開口道:“操與本初自幼熟識,至今已逾三十幾載,深情厚誼遠非常人能比。時變而人心浮動,或為各自心中大義計,奈何為敵。然,往昔情義斷不敢忘,顏將軍可明白?”
顏良茫然無措地眨著大眼睛。
他區區階下之囚,曹操跟他說這些是幾個意思?
陳叢心頭大跳,直接棄了顏良,拉著曹操行至人少處。
“嶽父,顏良可是我擒的,不能放!”
“哦?”曹操轉頭遠眺顏良一眼,道:“此人忠勇,子寧可能降服?”
“能!”
曹操追問:“多久?”
“至多不過三年五載。”
曹操嗤笑道:“此時放他,三年五載你還有機會擒他。此時扣下他,咱們翁婿三年五載之內,恐怕是難以睡個囫圇覺了。”
陳叢不服道:“嶽父未免過於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了,區區袁紹而已,莫說得了上黨,虎豹鐵騎疾行三日便至鄴城。就算咱們不理他,自有公孫白馬料理他,難不成他還能兩線開戰不成?”
曹操搖搖頭:“袁紹或許能兩線開戰,或許不能。但為父知道,並州未定,東征兗州在即,若司隸有失則豫州不寧。曹軍肯定沒法三線為戰。”
“所以明明是咱們打贏了,還得跟那老袁頭伏低做小不成?”
曹操拍了拍陳叢的肩膀。
語重心長道:“爭一世者,豈在一時榮辱?子寧寬心,為父貫無麵皮,伏低做小之事自有父為。你仍是那個少年得誌,睥睨天下的無敵將軍。”
陳叢突然有些心酸。
相較而言,他還是更喜歡看到曹賊得意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