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肥羊,有肥羊!”
惡草叢生深處,探馬隊長翻身起來,偷偷往官道上瞄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興致懨懨道:“你沒看到那些人都是披甲的騎兵?算得哪門子肥羊?”
“不是隊長,若為兵,怎麼可能懷抱女子,驅馬趕糧?”
隊長細細觀之,果然察覺不對。
乍一看,那些騎兵確實威風不假。
但若仔細用心,便能察覺其中蹊蹺。
首先是馬。
尋常騎兵一人雙乘之數,官道上那些怎麼看著也不到兩千之數,卻裹挾著超過六千匹馬。
其次是人。
若為朝廷或諸侯兵馬陣中,怎麼可能出現女子,便是出現了,也絕對不該出現在普通騎兵懷中!
還有。
盛糧的馬車就在隊伍後麵墜著,由騎士隨意揮著馬鞭驅趕著,看著就很荒唐。
最後那駕馬車上,竟然盛放布匹?在這兵荒馬亂的並州,誰能幹出騎兵運布的荒唐事?
最關鍵的是。
探馬隊長接觸過朝廷兵馬,他清楚其中門道。但凡騎兵過境,從來都是斥候先行。哪有小股騎兵堂皇露於野的?這要被人結了口袋,還有活路?
隊長好似是看透了其中蹊蹺,臉上笑得愈發貪婪。
“去,通知渠帥,這次是遇著大肥羊了,不是王家的便是郭家的,劫了這麼一票,夠兄弟們吃半年的。還有,把大徐叫上,那領頭的男子看著精壯,不像個好相與的。”
“得嘞!”
...
華雄似有所感,有意無意掃過道邊荒草地,高舉長刀止住騎陣。
打馬後陣,來到糧車前。
衝著平躺在糧堆上偷閑的陳叢拱拱手:“將軍,似有盜匪探馬,這個位置,應是白波賊。”
陳叢吐掉嘴裏半截狗尾巴草,隨口道:“哦,那便紮營吧。鬆散些,莫要嚇跑了遠道而來的朋友們。”
華雄獰笑抱拳:“喏!”
待到華雄走遠,貂蟬才一臉後怕地看向陳叢,柔聲道:“將軍~奴聞白波勢大,有賊眾十萬之眾...”
陳叢翻起身來,詫異道:“你聽誰說的?”
“姐妹們都這麼說。”
陳叢:.....
所以說,把勾欄和英雄樓整合在一起,真是很好的主意。
瞧瞧那些個女人們,這還沒把男人們怎麼滴呢,情報就套探出來了。這要是真怎麼滴了,怕是讓人剖心掏肺都無怨言。
不過陳叢也沒當回事。
這種屬於小概率偶然事件,真有作戰任務時,軍營中自然不可能出現女子,那些個愣頭愣腦的糙漢子們便是管不住嘴也沒地說去。
更何況,普通小卒子嘴裏能漏出去什麼重要軍情?
“行了,不該你操心的事甭瞎操心,你還是想想到了晉陽怎麼裝點州牧府吧。”
“喏。”
“對了,婢子要挑窈窕的。”
“知道了...”
二人敘話的工夫,騎兵們動作飛快,就在官道兩側空處堂而皇之地結起了營寨。
周圍既不挖坑,也不攔木。鬆鬆垮垮地拉了百十頂帳篷。
程昱不知從哪摸出兩盒棋子,拉著陳群營前對弈。陳一牽著賈詡觀棋,倒是曹純顯得格外興奮,抱著杆大槍來回擦拭。
陳叢負手上前,打趣道:“子和,一會你便領上一百飛騎守營。”
“啊,啊?將軍,純...”
陳叢不再理他,朝著賈詡揚揚下巴:“賈毒物,整兩句。說得本將軍滿意,以後便不捆你。”
賈詡咂咂嘴,本不欲多說。
但他好歹一州之治中,整天讓人牽著也不像話。
略作思索,開口道:“此地臨近晉陽,將軍不若放出消息,凡四方所俘,重新造冊,收為編戶之民。”
“呦,真新鮮。很難相信從你嘴裏還能說出如此溫和的話。”
賈詡搖頭,道:“溫和嗎?敢問將軍可有並州地產?”
“沒啊,怎麼了?”
“如此,將軍如何安置編民?白波之賊眾十萬,若盡歸晉陽...”
陳叢莫名其妙道:“話是你說的,你問我如何安置?我怎麼知道如何安置。”
賈詡陰惻惻地笑了起來:“其實將軍如何安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旁人怎麼認為。將軍當真化賊為民,土地何出?是上黨陳氏?屯留鮑氏?上黨崔氏?還是太原王氏?將軍欲行仁治,總不能奪生民之土予賊。”
陳叢撇撇嘴:“什麼昏招?若如此行事,那些個世家大族還不得跳起來反我?”
“兩害相權取其輕。並州動亂之源,實在三胡一羌。任由異族南下牧馬兵燹不休,各郡豪族隻會更痛。如今將軍兵威隆重,亦願紮身泥沼,他們為何要反?”
“你的意思是...”
“他們隻會一邊誇讚將軍仁德,一邊暗結甲兵,犁地三尺盡屠白波之賊。可憐將軍滿腔熱忱盡為小人所毀,然將軍同出世家,不忍盡戮之,隻得繳了各家私兵以示懲戒。”
陳叢眨眨眼,左右想不明白,賈詡這種陰禍哪來的臉,一口一個‘小人’喊別人。
“若有流民為謀編戶充賊而投?”
賈詡無所謂道:“逐利而死,何足道哉?況並州疲弊,將軍初來乍到,本無多餘錢財安置流民,任其為亂不若借刀殺之。”
好好好!安置不了就殺光是吧?
果然。
指望這老貨有節操,不如指望母豬會上樹。
省事倒是省事了。
就是不知道這樣一紙詔令下去,多少人會變成世家刀下的屈鬼。
原來好壞的評判真看參照物。
陳叢自認為不是什麼好人,結果拿自己跟賈詡一比,發現自己簡直是個掛著功德光環的聖人。
再看程昱,竟然捋著胡須聽得一臉享受。
得!自古臭魚愛爛蝦。
“長文,你說。”
陳群深深望了賈詡一眼,起身拱手:“白波者,纖芥之疾耳。或逐步蠶食,或聚而殲之,或縱兵驅之。小叔坐擁天下驍騎之最,自可放手施為。”
陳叢點點頭:“細說。”
“逐步蠶食自不多提,自以晉陽為基,逐步清洗太原、西河一帶。聚而殲之則需聯絡世家結兵,呈兜網之勢逐步驅賊與白波穀,則小叔親率驍銳,可一戰而定。
至於縱兵驅之...休屠胡與南匈奴生隙日久,而白波郭太背後勾連南匈奴單於於夫羅。小叔可出兵白波穀,擊而不殲,一路驅亂兵北上至朔方、五原二地。自可引得休屠胡來擊。至此小叔便可坐山觀虎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