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公慢慢地抬起頭,眼睛努力地看著前方,卻不敢看著皇帝,他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出口之言,第一個字便帶著哽咽,“罪臣……罪臣怕唯一的女兒死在東浙,罪臣是一片私心,沒有其他緣由,臣該死,皇上降罪。”
皇帝還沒說話,楊侍郎便不顧一切地道:“你撒謊,飛鳳將軍哪裏是你唯一的女兒?你還有長孫氏為你誕下的一子一女。”
皇上跟前,他這般搶話,已經是大罪,所以說完之後,他就連忙請罪,“臣多言,皇上恕罪!”
皇帝眼底有嗔怒之色,卻先不搭理他,隻看著陳國公,對楊侍郎的這個問題,皇帝也覺得費解。
陳國公臉色慘白,是家醜,卻不得不外揚,“臣名譽上還有兩子一女,一子是陳梁暉,二房過繼到臣膝下,另外一子一女,卻原來是臣的填房與人私通所生,臣昏庸,竟不辨真偽,錯信了填房長孫氏之言,對瑾寧不管不問,甚至數次惡言相向,更覺得臣的夫人是因生她而死,心存怨恨,糊塗地冤枉她幾次,動用了家法,臣愧疚不已,唯恐再無法彌補,得知瑾寧帶兵去了東浙,隻怕她出事,便跟著前往,有負聖恩,臣知罪,罪該萬死……”
陳國公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了,隻伏地請罪。
其悔恨之情,聞者動容。
皇帝本隻是做做樣子,問一下罪隨便懲罰一下便是,如今見他這樣,又聽得他說家中醜事,雖聽了難堪尷尬,卻也是軟了心腸。
瑾寧聽了這些話,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眼底湧起了複雜之情,磕頭道:“求皇上開恩!”
皇帝看了看她,又看著陳國公,道:“罷了,念你愛女心切,力求補償,加上飛鳳將軍陪你一同入宮求情,朕便網開一麵,隻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擅離職守,欺君犯紀,養好傷之後,自己去北營領板子吧!”
陳國公簡直不敢相信皇上會這麼輕饒了他,甚至,並未削他的官職爵位。
怔愣之下竟忘記謝恩了。
還是甄士安在一旁道:“還不謝皇上恩典?”
陳國公才連忙磕頭:“臣叩謝皇上大恩!”
瑾寧也一同磕頭謝恩。
初三叔都傻了,本來以為今日入宮是九死一生。
沒想到一點凶險都沒有。
皇帝也煩了他們,打發了去。
初三叔連忙扶著陳國公起身,解開他背上的荊條,又脫了外裳給陳國公穿上。
皇帝轉身進了禦書房,冷聲道:“楊石,進來!”
瑾寧飛快地回頭看了一眼,她知道楊石,江寧侯夫人的弟弟,似乎皇上對他十分震怒。
蘇意和甄士安陪同一塊離宮。
陳國公已經不能行走,初三叔背著他走,甄士安後怕地道:“守業,你這一次幸好是入宮請罪,你可知道方才楊石告了你一狀?你若不來,怕是要查個串通逆王之罪了。”
初三叔聽得此言,嚇出一身冷汗,連忙扭過頭去看瑾寧,“三小姐,我不該懷疑你,不該對你口出惡言的。”
瑾寧微微一笑,“無事!”
出了禦書房的殿外院子,便見靖廷站在外頭。
瑾寧見到他,有些意外,“你怎麼來了?”
靖廷迎上來,“我入宮看望皇太後,沒想遇到你們了,都沒事了吧?”
“皇上網開一麵,格外施恩,隻讓傷勢痊愈之後去領板子。”瑾寧看著他,知道他是不放心跟隨入宮,若有情況,他怕是要去請皇太後了。
“那就好!”靖廷仿佛不甚在意,隻是走到了初三叔的麵前,“我來!”
初三叔推卻道:“怎能勞煩大將軍?”
靖廷不說話,伸手去拉住陳國公的手然後彎腰,初三叔隻得讓他背著。
陳國公倒是顯得有些不自在,但是靖廷背著他就走,也不給他拒絕的份,他隻能輕聲說:“謝謝!”
瑾寧看著他背著人一步步沉穩地走著,眼底莫名就有了淚意。
她輕輕地呼吸一口,問蘇意,“師父,這個楊石跟皇上告狀了?這是怎麼回事?他如何知道?而且,皇上似乎對他有怒氣。”
蘇意冷冷一笑,“這楊家怕是要遭點罪了,連同那位江寧侯夫人也得要受點牽連。”
瑾寧不解地看著他。
蘇意道:“皇上在楊石來之前,就已經傳召了為師與你舅舅問罪,後來知道是楊妃告知了皇上,沒想楊石竟然也來說同一件事,且皇上查到,江寧侯夫人今日一早入過宮,皇上便認定,楊石讓江寧侯夫人進宮傳遞消息,由楊妃先露口風,楊石再告狀,定你父親一個串謀逆王之罪,皇上最恨的可是前朝後宮有牽扯糾纏的,楊家姐弟剛好就觸了皇上的逆鱗,皇上怎能不生氣?”
瑾寧聽了這話,沉思了一會兒,道:“這倒未必是楊石告知江寧侯夫人的。”
“是不是我們管不著,隻知道她們陰差陽錯算是幫了你父親一回。”蘇意道。
瑾寧認為,應該是查端明告知江寧侯夫人的。
隻是楊石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了消息,立功心切,便巴巴地入宮來了。
隻是不知道這一次皇上會如何處置呢?若皇上遷怒楊妃,楊妃定會遷怒江寧侯夫人,那麼,查端明就因此得罪了這位新義母。
初三叔聽了蘇意的話,道:“幸好國公爺聽了三小姐的話,負荊請罪來了。”
對這個處罰,初三叔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了,不禁又愧疚地看了瑾寧一眼。
蘇意笑道:“其實皇上都有心網開一麵了,隻是楊石把事情放大到串謀逆王上去,就算皇上對楊氏姐弟震怒,總還是得把此事徹底調查一番,到時候不管罪名如何,國公爺怕也要被重責一番殺雞儆猴的。不過,國公爺負荊請罪來了,皇上看他如此淒慘,又不惜曝光了家醜,皇上又不是鐵石心腸,加上瑾寧平定東浙有功,自不會再問,皇上的這口怒氣,可就徹底轉移到楊家姐弟身上去了。”
瑾寧聽罷,有些擔心,“不知道會不會牽連侯爺。”
甄士安道:“這倒是不必擔心的,侯爺性子光明磊落,皇上是知道的,絕不會把此事往侯爺身上靠攏。’
瑾寧這才放了心,“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