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外一種冥婚方式,則是一方活著一方死了。
這樣的儀式會更隆重一點,就直接和活人成親一樣了,三書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一樣不能少。
可這樣的冥婚,多半是死的顯赫,活的低微。
如今,瑾寧出身高,父親是國公,外祖父是大將軍,且她自己也是皇上親封的縣主,竟要嫁給一個已經死了的武將。
雖然陳靖廷是大將軍,可真正把他放在眼裏的沒幾個。
對陳靖廷,大家多半認為他隻是蘇意提拔的南監副使,江寧侯用敵人屍體堆起來的花架子,皇上念陳子忠大將軍忠義之情恩典。
他真正的戰功,屈指可數,能拿得出手的,隻是剿滅了山賊,至於跟隨江寧侯出征的那些戰事,也不是他的功勞,不過是江寧侯為他打的功勞。
所以,婚事傳出去之後,才會叫人如此訝異。
陳國公也知道了這件事情。
女兒的婚事,他幾乎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他心頭很悲涼,可他無法怪責任何人,他隻是不舍,瑾寧如何能嫁給一個死了的人?
他不敢去找甄大將軍,隻能去找蘇意。
蘇意沒給他什麼好臉色,知道他為瑾寧的婚事來之後,淡淡地道:“這是瑾寧的意思,你有什麼回去問瑾寧便是。”
陳國公來之前便知道蘇意不會對他客氣,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聽蘇意這樣說,他道:“你是她的師父,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嫁給一個死人是不是?”
“這事你是她父親都管不著,師父哪裏管得著?”蘇意拉長了臉,淡淡道。
陳國公看著他,微微皺起了眉頭,“你也休要專門撿難聽的話來說,我知道我確實對不住這個女兒,現在我知道錯了,我隻是擔心她下半輩子不知道怎麼過,你就別惡心我了,好嗎?我們好好談談。”
蘇意當下就拍桌子怒道:“這話就難聽了?更難聽的我都他媽憋著沒說呢,我不惡心你惡心誰啊?嫌棄我說話惡心怎不想想你自己做的事情惡心不惡心?”
陳國公軟了下來,垂下頭道:“你罵,你若心裏痛快,盡管罵,我今日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隻求你勸勸瑾寧,讓她不要犯糊塗。”
蘇意想起他昔日對瑾寧的強硬,再看他如今耷拉著腦袋的喪氣樣子,不禁冷道:“我有什麼辦法,她自己要嫁的,她就跟她母親一個性子,當年大將軍不許甄依嫁給你,又勸又罵都沒奏效,最終還不是嫁了?她就是犯糊塗啊!”
陳國公怔然,良久,歎了一口氣,“我愧對她們母女,隻求能做點什麼贖罪。”
蘇意神色冰冷地道:“不是你想贖罪便能贖罪的,瑾寧這事,你就別阻撓了。”
“那不行,縱然她生氣,此事我也不能袖手旁觀。”陳國公道。
蘇意怒了,“你不是要她高興嗎?她嫁給靖廷,她高興,你真是,該管的你不管,不該管的,你倒是較真了。”
“這事怎麼就不該管?這才是該管的事情。”陳國公道。
蘇意瞪著他,還真怕他橫插一竿子,把事情給攪和了。
這人旁的本事沒有,攪屎的本事卻大著呢。
想到這裏,蘇意沉聲道:“這話,你聽著就好,因著你那位母親給甄依下寒毒,瑾寧娘胎裏帶了這種毒,瑞清郡主說,她頂多再活三年。”
蘇意說完,也就不再搭理他,起身走了。
陳國公雙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慢慢地移動了一下,雙手哆嗦得厲害,腦子也是一片的空白,那空白之處,隻有蘇意的這句話在不斷地回蕩,震響。
三年,三年?
是蘇意故意這樣說來刺激他的嗎?
可蘇意不會這樣詛咒瑾寧,他很在乎瑾寧。
那麼,是真的了?
陳國公不知道是怎麼回到府中的,他毫無意識地走到了壽安堂。
婆子見禮,“國公爺來了?”
陳國公視而不見,從婆子身邊走過,進了去。
他坐在了床邊,看著老夫人,老夫人吃藥睡著了,臉上的潰爛未好,但是,吃了藥止了癢便能安睡。
老夫人許是感知身邊有人,醒來了。
慢慢地睜開眼睛,又眯了起來,“是……你!”
疏風去邪的藥喝了,也確實有些效果,加上瑾寧給下的寒涼的藥除去漆樹汁和蜈蚣煆灰,對她的病情也有適當的療效,因此老夫人看著就好一些了。
陳國公沒說話,就那樣看著她。
老夫人動了一下身子,淡淡地道:“恨毒了……我?”
陳國公依舊沒說話,隻是方才木然的眼神,如今卻注入了恨意。
“哼!”老夫人閉上眼睛,遮蔽眼底的戾氣,“廢物,有我一天……你和暉哥兒都別想出頭。”
這話,說得甚是利索。
陳國公慢慢地收回眼光,看向旁邊的婆子,冷漠地吩咐,“取鹽過來。”
婆子雖不知道他要鹽做什麼,但是國公爺和三小姐不一樣,便是再恨,也不會為難老夫人。
因此,俯身下去,取了一罐鹽上來。
陳國公慢慢地取過來,放在了床邊,然後取出匕首,匕首的寒芒在陰暗的屋中顯得特別的的灼眼。
老夫人睜開眼睛盯著他,臉色慍怒,“想做什麼?”
陳國公倏然抬頭,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眼底的恨意噴薄而出,從牙縫裏迸出兩個字,“療傷!”
他的匕首在她臉上原本的傷口上連續刮了幾刀,頓見傷口鮮血淋漓,老夫人慘叫了兩聲,卻無力掙紮,隻能憤恨地瞪著他,卻怎麼也沒想到,他會下得了這狠手。
婆子也驚住了,“國公爺!”
“滾!”陳國公回頭,眸子陰沉地喝了一聲。
婆子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嚇得不敢再說,退後幾步,遠遠地看著。
“你……謀害嫡母,你這庶子,不得好死!”老夫人雖被捏住了下巴,可嘴巴卻也不饒人,陳守業最怕旁人指責他不孝順,他怎敢如此?
陳國公陰沉一笑,“母親說錯了,兒子不是謀害你,我是在為你處理傷口。”
他從鹽罐裏倒出一把鹽,就那樣覆蓋在老夫人的臉上,使勁搓揉,粗糲的鹽粒磨著傷口,掌力催動鹽粒融化滲入傷口的皮肉裏,老夫人當下疼得渾身直哆嗦,大小失禁,一味地抽搐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