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憶中的百花彩翎霓裳羽裙,終於重見天日了。
腦海中,依稀還有一點印象,她被一個塌下去的墳墓吸引著往山上走,一個輕柔的聲音仿佛在遠處呼喚著她,而她,感覺身體不再是自己的一般,隨著那個聲音走去。
那時她往山上走,兄弟姐妹三人就跟了上去,但是甄惜卻沒有走遠,一直呆呆地站在不遠處的一個草叢中,就這麼直直的站在這。
“哈?居然無視我,看我怎麼收拾她,兄弟姐妹們,上,好好教訓教訓她。”
“好的,大姐說的,我們就要遵命。她上山了,我們追上去。”
“走,叫她知道我們的厲害。”
山坡的半路有座墳墓,看起來年代久遠,墓前的石碑倒了下來,半埋進了土中,石碑的四周,全是野草。吸引她的聲音,好像就是從這裏麵傳出來的。
“你這個弱智,找死啊!走那麼快急著投胎嗎?害得本小姐累成這樣,弟弟,過去踢她一腳,給她點教訓。”
“好的大姐,我馬上去。”
後麵人的談話,甄惜似乎並沒有聽進去,隻是站在墳墓前,麵無表情,兩眼呆滯,比平時的她還詭異,站在墳墓前,有點鬼上身的模樣。
“跑這麼遠上山?就是腦子有毛病,大人不在,我整死你,天生就是被我虐待的,看到你就煩,你這個智障。”
“我踢死你。”弟弟伸出腳,想要全力一擊踢上去,對於甄惜這個姐姐,他根本不當人看,他是學校出名愛打架的調皮孩子,還被稱為全校數一數二的武林人物,他曾經用盡全力的一拳打在一個身體很強壯的高年級男同學肩上,而那個同學當場倒地好幾分鍾都沒能站起來,等他緩過來之後還恭敬地稱他為大哥,以後絕對不敢再得罪他,看到他便會繞路走,眼神滿是恐懼,看到那個高年級的同學那慫樣,他可是很自豪的,所以這一腳要是踢在她甄惜的腿上,絕對叫她跪在自己麵前,今天,就拿這個姐姐試試他的威力。“看我武林第一旋風腳,嘿哈!”
“快點踢上去,讓這個弱智跪在你大姐我麵前,叫她給我磕頭道歉。”甄心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都開始想象甄惜跪在她麵前那樣子了,迫不及待了。
“乖乖給我們下跪吧!呀!”弟弟也是抱著這個想法,朝著甄惜的膝蓋猛踢過去。
就在大家欣賞著下一秒的精彩表情的前一秒,仿佛時間凝固在這一瞬間, 甄惜眸中殺意乍現,身子一轉,從左至右,快如閃電,她的弟弟腳撲了個空,因為太過用力,身子向前傾差點跌倒,但是甄惜卻沒有給他跌倒的機會,一伸手,一招鎖喉剪,“喀嚓”一聲,她的弟弟感覺下巴脫臼了,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他的膝蓋反倒是一陣疼痛使他跪在了她的麵前,但是還沒有結束,甄惜又使一招擒拿手,徹底將他製服。
“找死。”這一刻,甄惜的聲音仿佛地獄裏傳來,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嗚。”因為下巴脫臼,他說不出話來,想不到自己沒有踢到她,反倒被她踢得跪了下來,嘴還被她“卸了”不能說話了。
甄心感到一種恐慌,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她心口傳來,看著說不出話的弟弟,嚇得都快站不住了。因為甄惜的眼神,好可怕,如一把利刃,刺在她的心口。
“你……個智障,敢…還手?”甄心指著甄惜,但是那手指卻在微微顫抖,說話都不利索了。
甄惜一腳踢開這個弟弟,直直站了起來,不知為何,氣氛一下變得詭異異常,不知道哪裏吹來的風,忽斷忽續的吹得她的頭發飄了起來,掩蓋住了一半的臉,隻露出那雙冰冷的眼眸,泛著殺意。
更恐怖的不止這樣,剛才明明什麼都沒有的周圍不知道從哪裏飄來的黃色死人紙錢隨風吹了過來,空氣裏夾雜著一股死亡氣息,在甄惜周身飛舞,詭異的紙錢飄落在她的頭上,肩上,發出“嗚嗚嗚”聲的風,擊打著她的臉。
甄心雖然看上去膽子最大,但是遇到這種事就是膽子最小的一個,她天不怕地不怕,不怕妖怪不怕吃人怪獸也不怕變態殺人狂,就怕老人口中的死人還魂地獄裏的惡鬼投胎,還有葬禮時候的嚎啕聲,哽咽聲,哀怨聲和哭聲。尤其是葬禮上的花圈、棺材、紙人紙馬紙錢、死者的黑白相片、穿著黑喪服頭披著白布的家人的場麵……每次家裏有長者去世她就會害怕,害怕長輩們的魂回來帶她去地獄,還說什麼頭七還魂,因為她從小就體弱多病,總是頭疼肚子疼的,打針吃藥不管用,除了去醫院的次數就是家人找人算命,算命人說她容易招來死人,她經常無緣無故生病算命的神婆隻用了一碗水就治好了她,而且還送走了她招來的“鬼魂”,對於小小的甄心來說,她害怕這些不是沒有原因,尤其是害怕那些死去的長輩們的照片,因為神婆說,她招來的就是死去的那些親人。
看到在站在那的甄惜,甄心嚇得雙腿直哆嗦,一時間,都忘記了跑。
“啊!”甄心一聲慘叫,回過神的第一時間就是跑。
“大姐,等等我。”小妹也嚇得哭了起來,往山下跑去。
下巴脫臼的弟弟雖然膽子是最大的,但是在這荒山野嶺的,又在墳墓前,漫天的紙錢飛舞,就算是大白天,他一個人也會害怕,而甄惜剛才的舉動,他腦子裏就三個字,“鬼上身”。
跑下山的時候,甄心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褲子都破了,膝蓋也出血了,回到大人身邊的時候都快哭成了淚人。
而站在墳墓前的甄惜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黃色的紙錢握在手心,風,早已停了下來,漫天的紙錢也不知去向,甄惜的眼神也恢複如初,她攤開手,剛才握在手心的死人紙錢竟然變成了一片粉色花瓣,嬌豔欲滴。
等大人們開車趕上山的時候,甄惜還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直盯著那座孤墳。
“甄惜,聽說你把你弟弟的下巴打脫臼了,還反了你了,你給我過來。”她的父親第一個下車,根本不會問緣由,永遠隻是她的錯。
甄惜仿佛沒有聽到一般,繼續站在那裏。
“大哥,我看不對勁啊!”甄惜的叔叔也下了車,似乎也感覺到了異常。
“什麼不對勁,把她帶走。”甄惜的父親走上前來,大吼道:“給我回去,聽到沒有。”見甄惜沒搭理,來到她麵前,“我和你說話呢,給我回去。”
但是甄惜仍然絲毫不動,就站在那,仿佛真的鬼上身一般。
這次,她的父親也覺得不對勁了,舉起手來,想要一巴掌拍下去。
對於父親的拳打腳踢,她也早已習慣,雖然隻能逆來順受,但是不代表她心裏沒有想法,她也想發泄,想憤怒,但是她還是太弱小,除了忍,還是忍……
突然間,要揮下來的那隻手猛地停了下來,甄惜緩緩抬頭,對視上了自己的父親。
霎時,仿佛一股電流一般,觸進了他的體內,那股力量竟然來源於他的手腕,他不可思議的低頭看去,發現甄惜的手,將他的手腕握得很緊,甚至還有些吃痛。
多少年了,她好像從記事起,就沒有叫過他一聲“爸爸”了吧!甚至可以說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主動和他們再說過一句話,偶爾說過的話也就是他們的打罵和教訓,就算她答應,也隻是“嗯啊哦”。
“走吧!”甄惜冷冷說了這麼兩個字,鬆開了她的父親,轉身進了車子裏。
她的父親和叔叔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說話,隨後也上了車。
一路上,氣氛很尷尬,他們不敢麵對坐在後座上的甄惜,也沒有說一句話,甄惜的父親當然也沒有發現,自己身上少了一樣東西。
回到了原來的地點,甄惜下了車,獨自一人去了附近的一家商店。
他們說了幾乎話,本來想跟去看看,但是兩分鍾後,甄惜卻提著一個黑色袋子走了出來,裏麵鼓鼓的,不知道買了什麼東西。
她的父親了解她,她平時是不花錢的,他們做父母的雖然不會給她零花錢,但是在學校食堂吃飯的飯卡也會按時給,雖然比起甄心她會少一些,但也足夠她吃飽,而她從小就不會亂花錢,會存錢,他們也不會去管,因為他們知道她存不下多少錢,她存下的錢給自己買點吃的他們還要去責罵就真太過分了,所以她的這點自由還是有的。
看到他們,甄惜也仿佛就當他們是陌生人一般沒有搭理,直接去了給管理區他們安排的房子裏。
回到為她們安排的房間,甄惜坐回自己床上,仍然一句話也不說。
因為剛才的驚嚇,甄心和小妹還沒有回過神來,所以也不敢招惹她,因為隻要一對上甄惜的那雙眼眸,甄心就覺得好恐怖。
今夜,星月交輝,格外明亮。
甄心和妹妹已經睡著,甄惜從床上坐起,拿出了那個黑色塑料袋。
借著月光,她坐在桌前,將袋子裏的第一樣東西拿出來。
那是一個黑色的錢包,看似是男款的,那正是從她父親的口袋裏拿出來的,正好用這裏麵的錢買了這些東西。
看都不看,直接扔掉了錢包,就當是垃圾一般。
裏麵是成堆的蠟燭,她把商店裏的蠟燭全買回來了,因為山裏容易出事故,經常停電,所以商店才會有賣這個。
在月色下,甄惜將蠟燭依次擺在桌子上,從袋子裏一點一點拿出的蠟燭直到最後一個,那件衣服才被她從袋子的最底部拿出,衣服整整齊齊疊好,放在桌子上。
衣服是她在墳前的那片土裏挖出來的,雖然衣服看上去很複雜華麗,但是疊起來之後卻不占多大地方,所以就被她藏在衣服裏,她的父親和叔叔也沒有發現。
然後接下來的一幕就是,一陣淒厲的慘叫將大人們趕了進來,看到這詭異的一幕。
當時自己也不知道在自言自語什麼,隻是半伏在桌麵上,盯看那件衣服,看著它,仿佛腦子裏多出了一些畫麵,如電影播放一般……
童話故事中,總會有巫婆給公主下咒,有沉睡、有死亡……但是結局總是美好的,王子會來拯救公主,然後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但是她,卻沒有王子來拯救,她隻能自己拯救自己……
閉上雙眼,她仿佛回到了過去,甄心故意將桌子上的盤子和碗砸了,引來父母的她當然是惡人先告狀,說是甄惜砸得。
明知道真相的父母隻愛姐姐,對她當然毫不憐惜,那一次,可能下手真的太狠,甄惜開始大喊救命。在她的記憶裏,那是第一次挨打大喊,但是附近的鄰居也都習以為常了,根本不會可憐她,聽到聲音也不會來阻止父母,因為在他們眼裏她就是怪胎,是不詳的怪物。
“救命?你以為誰會救你?你隻能自己救自己。”又是一個巴掌打下來,甄惜趴在地上,牢牢記住了這句話。
隻能自己拯救自己?甄惜猛地睜開雙眼,在蠟燭的詭異火光中,她仿佛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