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臨近黃昏,沈雋帶人出來了,找了些幹淨的衣物和寢具,也補充了幾件炊具,還找到足夠撐過至少五天的糧米。加上偷襲之人的武器,除了燒毀的草圖無法彌補,物資得到了一點點擴充。最後出來的人抬著幾口大缸,走進了就能聞到裏麵彌散的味道,那是酒。

張同激動的伸長了脖子,又被阿黃一句“忘了禁酒令嗎”,打擊得垂下頭來。

沈雋叫人撿了些柴草,散在鎮子周圍,要以酒和幹草為引,燒毀這個小鎮子。看著一缸缸美酒被潑灑在鎮子周圍,張同心疼極了,但也不敢阻攔,畢竟不知道夜裏招來的禍患究竟跟他們飲酒惹事有沒有關聯,他是心虛的,不敢發表言論。

以木柴為引,接觸到地上的酒,火一下竄了起來。順著酒漬,火舌一路舔進鎮子裏,點燃了那些低矮破舊的房子。很快,整個小鎮嗶嗶剝剝的燃燒起來。

沈雋命大家整理好物資,照顧好受傷的同伴,即將轉移到其他地點。

圖紙團隊回到軍營時,已過了16個月,自初冬時節出發,再次歸來已經臨近夏季。

統領看到他們,激動得兩眼淚汪汪。“智囊”沈雋不在的日子裏,上級還在繼續抽調軍士不說,也不委派一位有才幹的軍師過來,他們契丹人之間的戰爭更是舉步維艱。有次派出一支隊伍,竟給團滅了,沒有一個活著回來。軍中更加人心惶惶。

沈雋終於回來了,統領終於沒那麼苦了,其他人也像看到了希望之光,更是簇擁而至,巴不得給沈雋舉上天去。青青聽到消息,也跑出來迎接,懷中抱著一個繈褓,鑽進沈雋懷裏。

統領趕緊解說起來:“你們走後不久,青青給你生了個閨女兒。看看,多漂亮!這孩子也乖,不太鬧人的,大家都喜歡她呢,就等著你回來取名啦。”

“好好好,很好!我喜歡女孩兒。”沈雋抱過孩子,臉上露出了寵愛的神情。

圖紙團隊的軍士們紛紛散去,大家都累了,不再打擾別人父女團聚,隻想吃些東西,洗個澡,然後好好睡一覺。

嚴天擎站在不遠處看著人群中的沈雋,雖然一如既往的粘著濃黑的眉毛和胡髭,用刻意壓製的低沉嗓音粗聲粗氣說話,但沈雋此刻的目光像極了一位母親。雖然不知道自己還是一個奶娃娃的時候,母親是用什麼樣的目光看著自己,不過弟弟妹妹們出生的時候,母親抱著他們,就是這種溫暖的眼神。旁邊本該做為“母親”這個角色的青青,看起來依然像個活潑的小姑娘,神色中缺少為人父母的情感。

“嗐,你還看呢,走了走了!”張同拍拍他的肩,攬著就往營地裏走,還嬉皮笑臉地揶揄著,“怎麼?你不會是羨慕了吧?還有一年多點兒,你就弱冠啦,那可是真正長大成人了,你現在把錢攢住,到時候兄弟為你說一門親事,咋樣?兄弟可認識不少好人家的女兒,你要看上哪個,兄弟幫你說親去,保準成!”

阿黃在旁邊潑冷水:“得了吧,你要說的上親事,自己早就成親了。”

“誒!你這個家夥,怎麼回事啊!再說,再說……哪有給自己說親事的!都得媒人說,我要有個靠譜媒人,我早就不打光棍了!”眼見自己的吹噓被戳穿,張同強詞奪理地解釋著。

阿黃又說:“人家說親事的叫媒婆,都是女的。你一個大兵痞子,嚇得別人以為搶親呢。”

張同又嚷嚷著跟阿黃抬杠起來,兩個人走在前麵,誰都不讓誰。嚴天擎在他倆聒噪的聲音中,聽到身後人群中的沈雋說:“這孩子真好看,就叫沈嬌吧。我們嬌嬌,長大了就是軍中一枝嬌花。”

嚴天擎的心髒猛得震了一下。他差點兒回過頭去,差點兒就用詫異的眼神看過去,但沒有,他忍住了。腦袋稍稍偏了一下之後,又繼續看向前方,追上了還在喋喋不休的兩個朋友。

在外漂泊16個月,終於回來了,嚴天擎顧不上休息,趕緊給重要的人們去信。寫給趙白、寫給米赬,終於有了姐姐的消息,也要寫給姐姐。他猶豫了一會兒,又給林師父寫了一封,告訴林師父自己用以前書塾中學到的技能,製作了軍事圖紙。自從離開京師,他跟林師父斷了聯係,已有一年多了。這次他還是有一點點不甘心,但是沒有以前那麼痛苦和錐心了。

不久,趙白回信了,分享了一個好消息,百姓們對官府的態度轉變了,比起過去,願意信任官府了。嚴天擎很為他高興,經過幾年的努力,百姓們終於認識到了他的好。為朋友高興之餘,這也不是一個意外的消息,嚴天擎早就知道的,趙白有那個能力,他一定可以成為一位受人敬仰的好官。

緊接著,姐姐也回信了,也許是不太方便,信中沒有體己話,隻有姐姐和夫家的問候、祝福。那種語調一點都不像他的姐姐,但字體分明又是姐姐的。嚴天擎有點兒擔心,覺得姐姐是不是受到了什麼限製。但是至少還有回信,至少證明姐姐所處的環境還算自由。沈雋的事,就再等等吧,最好能得到探親的機會,他要親自把這件事告訴姐姐。

半個月後,林師父複信了。跟他想的一樣,林師父的語氣比姐姐更客氣,先是祝賀他圖紙方麵的成就,對他的技術能力予以肯定。接著提到那一疊材料的情況,自然是收到了材料的,而且嚴天擎給的結果精準、可信,給大家的工作帶了很大幫助。但是那時候的工作太忙,所裏缺人手,一直想著要回信,但總是沒時間。後來,時間過去太久,又覺得不知該在信中說什麼,就一直沒有回複。最後,林師父鼓勵他,人才在哪兒都有一席之地,好好利用個人所長,也能在軍中有一番作為。

他就猜到林師父會說這些。他也知道,自己早就跟京師和林師父無緣了,從他一直收不到回音的時候,他就得出這個結論了,隻是一直不願意接受。他又一次靠著林師父、何先生跟李教頭傳輸給他的技能和知識,實現了自己的價值。看著熟悉的字體,他的心已經平複了,沒有波瀾了,不會被刺痛了,卻還是不自覺流下淚,打濕了信紙,把上麵的字融成了看不清的一團汙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