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陽完全落山，夜色半上的時候，他們從老塔樓裏走出來，依然一無所獲。
那丫頭到底會跑到哪裏去呢，是不是總是跟她錯開啊，怎麼都找不到她。
“去我家吧。”齊蔚雪說。
陳青柏點點頭。
齊蔚雪用家裏的水電食材煮了一鍋清湯雞蛋掛麵，到這裏一周了，陳青柏第一次吃到了家裏的味道。
他嘬著麵條，想起跟奶奶一起度過的每個夜晚。到東籬上學之前，他總是在外麵野到很晚才回家，奶奶在他開門進屋的時候從廚房裏走出來，掛著圍裙，手裏拿著炊具，對他說，回來啦，先去洗洗手換下衣服，飯就快做好了，你先寫會兒作業吧。
那時家裏並不安靜，老舊的油煙機發出很大的聲音，還可以聽見鄰裏大聲說話和看電視的聲音。他並不會老老實實寫作業，扔下書包就打開電視和影碟機，開始接著前一天的進度繼續看動畫片。
有時妍妍會到家裏來，暫停他的影碟機，拿出書本叫他寫作業，幫他複習一天的功課。然後奶奶就會多準備一副碗筷。
很瑣碎很瑣碎的一些小片段，他突然感到異常懷念。
“想什麼呢？”齊蔚雪問。
“啊，沒什麼，就是覺得有點累了。”他隨便打了個岔。
“今天早點休息吧。”齊蔚雪放下空碗，走進裏間的過道。
過了幾分鍾，齊蔚雪重新回到客廳裏，陳青柏也吃完了飯，她收著空碗，用眼睛指著裏間說：“熱水器我調好了，你先去洗澡吧。這裏沒什麼可以讓你換的，你先穿我爸的睡衣吧，已經放在衛生間的洗衣機上頭了，還有新毛巾和牙刷。”
陳青柏低著頭含糊地應了一聲，一瞬間他有點兒想哭。
他洗完澡出來齊蔚雪緊接著進去了，他聽著淋浴的聲音，走進走廊盡頭她的房間。
他沒有打開屋裏的燈，外麵的燈光也隱約看得清屋裏的陳設。她的房間很簡單，除了簡潔的桌床櫃，牆角上還有一架電子琴。
原來這個女孩曾在這裏度過每一天。
他坐在齊蔚雪房間的窗前，看著夜色下那棟刻板的老樓，窗戶裏的燈光有亮有暗，有些人家還在吃飯，有些人家在看電視，也有靜靜看書工作的人，窗戶裏的人在度過他們不同的人生。樓下的亭廊裏也有燈光，打牌打麻將和聊天的老人們逐漸就位，他們的孫兒們在周圍玩耍，這是安靜的4號小區夜晚唯一人聲熱鬧的一角。
看著那個小院落裏的一切，他突然覺得這個城市很孤獨。
“你在這裏啊，怎麼不開燈？”
齊蔚雪洗澡的時間很短，她打開燈，看著坐在書桌前發呆的陳青柏。
“感覺怎樣，我以前每天都在這裏看著那棟樓。不知道曾有多少人去過那裏，也不知道他們實現了怎樣的願望。曾經的我也並不知道，將來的我也會跟那裏扯上關係。”齊蔚雪說，“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成為你們的一員，如果是那樣的願望的話，果然還是不應該存在這個世界上吧。哎呀，我這說的是什麼話，那種東西不會消失的，如果那個房間的傳說是不存在的，這個世界會好一些麼，還是少了一些希望？當然，我或許也不會認識你了。”
陳青柏轉過椅子看著她，她穿著嫩黃色的一套睡衣，口袋上還印著小貓的圖案，濕答答的頭發上掛著毛巾，整個人隻跟他的坐高差不多。她小小的身軀隱在寬鬆的睡衣裏，跟成年之後的體型還有差距，她的手腳又細又小，一副沒長大的模樣，跟她剛才說的話極度違和。
“你去睡那邊我父母的房間哦，晚上不許賴在這邊。”齊蔚雪發現了他的視線停在哪裏，拉緊睡衣寬大的領子，捂住還比較空蕩的胸口。
“我還能陪你多久？”陳青柏輕輕地說。
“再給你十分鍾，然後就去睡覺。”齊蔚雪拉開櫃子拿出吹風機，“今天早點睡，明天也要去很多地方，你要保持精力。”
“不，我是說……8天之後，你會怎樣？”陳青柏低著頭，覺得呼吸道灼燒一般的疼痛。
“你也發現這件事了麼……”齊蔚雪提著吹風機站在原地，“不知道……或許會消失吧，變成黑影，或者那些不可觸及的實體人。”
“我能帶你回去嗎？”
“嘛，或許吧，也有可能哦。”齊蔚雪低下頭，“本來不想那麼早跟你說這件事，對於自己的處境這點事，我還是……我還是知道的。總之無論怎樣，你一定要離開這裏，你絕對不能留在這裏……”
他紅著眼睛，把少女拉進自己懷裏，拚命忍住眼睛裏要命的火熱和疼痛，緊緊抱著她。
如果不放開她的手……
很快過了這一天，這個世界又要度過一年。
“喂，喂，懶鬼，快起來啦，你看看都幾點了，屁股都被太陽烤焦了。”
陳青柏費力地睜開眼睛，齊蔚雪跪坐在自己胸口上，輕輕拍著自己的臉。
他哼唧一聲，用被子蒙住頭，意識又開始進入一片混沌。
“別睡啦，快起來，一會兒飯都涼了哦。”
齊蔚雪掀開他的被子，趴在他的胸口，用自己的鼻尖頂頂他的鼻子。
陳青柏又哼唧一聲，勉強睜開眼，少女一張臉近近地湊在他麵前，他的眼睛對上她的瞳孔，瞬間清醒了。
“喔！你你你……你幹嗎啊，湊這麼近，嚇嚇嚇嚇死我了！大早上的，不要這樣！”
他靠著枕頭半坐起來，齊蔚雪還穿著昨晚那套幼齒的兒童睡衣，明顯袖子已經短了，她纖細的手腕從袖管裏露出來，撐在自己身側，正微揚著腦袋看著自己。
她似乎確實又過了1年的時光，頭發長長了，之前的斜劉海梳成了中分，露出飽滿的額頭，這才像他印象中她該有的模樣。
接著目光情不自禁順著她的頭發和臉繼續往下掃，睡衣的領口挺大，以她現在的姿勢，領口裏的所有內容一覽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