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尤徹牌的狗

“小丫頭也來這邊了,還跟尤徹同在秘書處,以前就那麼黏他,現在機會更多了。你沒覺得自己養了一頭好豬就要被別人牽走了?”霍添問夏微予。

“你養個豬本來就是肥了壯了宰掉賣肉給別人的。”夏微予說。

“別這麼無趣嘛。”霍添笑到,“養個豬也不一定賣掉不是,還可以留著自己殺啊。”

“老霍你中午是不是睡傻了,還是你皮癢欠揍了?”夏微予瞪他一眼。

“別急別急,玩笑而已,我沒別的意思。”霍添回頭看了一眼急得癲狂又不能爆發的尤徹,小聲說,“當初他就說了吧,他不想小丫頭分到秘書處去,你沒表態,結果小丫頭分他那兒去了。戚偉超甩手掌櫃,主要是他在全盤負責秘書工作,小丫頭跟他接觸的機會更多了,他應該頭疼死了吧。其實你最好解決的,那晚你給小丫頭指定到其他地方去,他們就碰不上了。”

“他自己的事,他自己處理。別什麼都想著躲就能避免,鄭星也是,張慧怡也是,他老是那種態度就不對,讓別人覺得還有希望,他那是拖著別人。”夏微予說,“說輕點是拖著別人,說重點就是耽誤別人,別人幹什麼不行非在他身上浪費感情,他不會答應她們的,他還不拒絕。”

“呀呀呀,怎麼這麼嚴厲。尤徹在這些事上就是笨,你應該幫幫他。”

“怎麼幫?老霍你有點原則,有些事不該管的就不要插手。”

“不要用這種語氣講話嘛,他要知道你這麼說,估計又要鬱悶死了。”

“他老是這麼讓人頭疼,我也很鬱悶啊。”

“還是說實話吧,別那麼薄情嘛,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一點都不坦誠。”霍添拍著夏微予的背,“如果沒人跟他說的話,他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他給我的感覺,就像養一條精力旺盛的狗,成天咬壞家具,偷吃東西,叼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回家,滾得滿腳、滿身都是泥,還在外麵亂吞髒東西。你都無語死了,而狗呢,總能像啥事都沒有一樣,伸著舌頭甩著口水、叼來狗繩讓你帶他去散步。”夏微予歎了一聲。

好奇怪的一件事,最初相識的時候不是這樣的。那時他才是跟著尤徹的小動物,怕尤徹哪天忘了就把他丟掉了,尤徹還耐心地照顧他、保護他……怎麼尤徹就變成咬他褲腿的狗了?

如果尤徹是狗的話,那絕對是條阿拉斯加,看著可有回事了,塊頭大,體形矯健,皮毛漂亮,四肢強壯有力,肌肉發達,精神充沛體力好,跑得飛快,威風凜凜。但是身為雪橇犬,果然智商還是有點兒硬傷……

於是越看尤徹越像鄰居家那條黑色的大狗,屁大點兒的吉娃娃對著它狂吠,它迷茫地低頭看著小狗,然後慫慫地看著主人,自己默默躲主人身後了。

“小丫頭其實挺適合他的,他需要一個能牽製住他的人,而且跟他認識的時間長,更了解他。”霍添很三八地小聲說,“鄭星的話,有些認真過頭,尤徹過於不羈,而且……鄭星跟任昱麒是什麼情況?”

“任昱麒好像不喜歡別人說他跟鄭星的關係。”夏微予說。

“有什麼關係,他又不知道。”霍添無所謂地抖抖肩,“鄭星最好多長點心,據說人在感情這東西上,會走父母的老路。任昱麒他老爹有過婚外情嘞,那女的可厲害了,還打電話到家裏威脅他媽媽,據說現在那兩人還有來往,幹嗎幹嗎,別搗我,他又不知道。”

“不,他聽見了。”夏微予用眼神朝側後方指了指。

霍添回頭,任昱麒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走在離他們很近的地方,手裏拿著一本高校英語解析,抓緊一切時間爭分奪秒邊走邊看。在霍添回頭的時候,他抬頭對上目光,完全瞧不出感情的眼睛裏不知有沒有不高興,看得霍添一陣惡寒。

霍公子一直不太喜歡任公子的眼神,除了冷漠,還有一種形容不清的東西。感覺那兩道寒光都是目空一世的味道,又有點兒躲閃懦弱。這兩種東西放在一起很矛盾吧……偏偏這個人同時具備,而且這麼自然而然,對立又極其和諧。任公子雖然沒那麼高的顏值,卻有獨有韻味的雙瞳,明知道任公子冷淡到不可思議,每年情人節還是有很多女孩前赴後繼地給他送禮物。

經常有人拿著霍公子和任公子作比較,最後往往都說任公子有硬漢的味道,而霍公子就是個花花世界的紈絝子弟。霍家主母會拿各家公子和自家孩兒做對比,最後總會說,任昱麒跟你是同學吧,看看人家比你超前多少了,你怎麼一點都不急啊!

開什麼玩笑,霍公子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公子,而任公子他爹不過是這幾年突然殺出來的暴發戶,哪有什麼可比性!霍公子還對任家家主素來有點成見,或許是聽父親的某位朋友吐槽多了,第一映像換不掉。那個總被形容成“泥做的老鱉”也受邀到霍家做過客,霍公子看那男人雖個子不高、毛發稀疏,卻紅光滿麵,精神百倍,總在找機會擠進話題裏侃侃而談。

任家二公子跟他老子完全兩個樣,除去理想男友身高和茂密細軟的一頭黑發,他什麼都不做不說存在感還強到讓人無法忽略,完全不是他爹跳梁小醜般的設定。

不過,從各種方麵來說,霍公子才是光芒萬丈的太陽吧,偏偏還是有些不甘心啊……

他看著任昱麒手裏那本書的封皮,那人居然已經開始看專八的內容了,聽說他還有自學高數的打算,組織部的小幹事在他常用的電腦網頁瀏覽記錄裏看到,他查過各版本的教材評價,目瞪口呆。

那人到底在想什麼啊。

任昱麒隻看了霍添一眼,視線又回到書上繼續奮發圖強。

被人鄙視了。

“我靠,你看到他在那邊怎麼不跟我說!”霍添回頭低聲抱怨。

“我提醒過你了,你自己非要喋喋不休。”夏微予幸災樂禍地笑。

“你故意的吧!”霍添看他滿臉揶揄自己的意味,覺得整個人也是不太好了。

“我像那麼壞的人麼。”

“像啊,像得不得了,你最像了,不不不,你根本就是,還需要像麼!別以為你現在獨大我就不敢揍你啊!”

他們途經之處新生趕緊避讓,都躲到一邊低眉順眼地偷看這一行人,隻有某三隻小賊不懷好意地緊隨其後,一邊觀察一邊討論。

小賊A:你看你看,他們又湊一起了。老夏和老尤真的會在宿舍裏耳鬢廝磨嗎,那小張和老尤不是從小青梅竹馬嘛?老霍的私生活是不是特倚翠偎紅?鄭大奶奶和任老爺私底下到底咋樣,聽說如膠似漆?還有大奶奶那兩位好姬友,每天中午都一起幽會,躲在大奶奶宿舍裏海枯石爛。

小賊B:好好說話!

小賊A:這些人之間的關係已經編織成一堵360度無死角等軸晶係六麵體立高牆了,從任何程度上來說都密不透風,將此處大勢割開了四個半空間。為什麼要多出半個來呢,說起張慧怡的話……

小賊C:說人話!

小賊A:哦,沒啥,我就想說你們趕快摒棄那不切實際的想法,別想著抱這個胳膊、抱那個大腿了,那些人圈子緊密得很,根本不會理你們。

小賊B:咋能不理呢,高年級的還要孤立新生不成?聽說是上上上上上也不是知道到底上了多少屆,有個女生被整個校區孤立了,結果開壇做法,咒殺了上下幾屆好多人呢,據說當時是個重特大案。

小賊C:聽說這兩屆學生會內部不和諧,都進了這灘渾水,我們不得先看清形勢趕緊站隊。

小賊A:那你們站錯隊就更完啦。

小賊B: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小賊C:我覺得你倆聲音應該小一點,會被聽見的耶。

“李晴苑、李曉光、魯永俊同學。”小個子男生從後麵走到小賊旁邊,“你們是不是已經違反了本校規定第三條,不允許搞結黨營私的事兒。”

“噫!穆主任!”李曉光一偏頭,看到穆凱旋的蓬鬆的頭頂,一個激靈。

這個穆主任大家耳熟能詳,或許暫時再找不到比他更八卦的人了。為了表示自己對新人的拳拳關懷,他在極短的時間裏就對上了每個新生的姓名和人臉,每天對所有人都關懷備至,隔三差五入戶新生宿舍走訪。從是否住的慣一直聊到情感生活,嘴上說著不能挑撥是非,自己卻毫無忌憚地隨意評論熱門人物的種種故事。導致新生連夏微予害怕夜裏獨自上廁所、尤徹一緊張就容易拉肚子、霍添愛穿三角褲勝過平角褲、任昱麒其實根本沒有一米八他偷偷穿了增高鞋墊、李君茹的胸圍和鄭星遮遮掩掩的真實體重等等都知道,仿佛活得沒有隱私,他被幾個關係好的同級生成為閑事科長。

“嘖嘖嘖,凱旋兒管的真寬,抓不搞團結的,這不是鄭星的事麼。”洪小兵也從後麵跟上來,倆小個子並肩而立,相得益彰。

除了兩個矮師兄,陳青柏跟苗苗、角角也從後麵走上來,超越了他們。

陳青柏眼神迷離,苗苗打著瞌睡,角角依然一副頹然樣,像個久病的老人。

“你們的當務之急不是抱大腿,應該學會小聲交談。”角角說。

三個小賊默默僵在初秋的暖陽和涼風之中,尷尬地對望。

陳青柏默默路過小賊們,看著往複交替出現的腳尖,從暑假開始,長達多時的持續困擾攪得他更加心煩意亂。

他在這裏不像夏微予,不像霍添,不像任昱麒,連尤徹他都比不上。過去得誌了十來年,到了這裏馬上存在感可有可無,他在上一個學年裏剛剛習慣了這種落差感,在這個學期初始他又開始無端的低沉暴躁。

因為不是他一個人在這裏吃喝拉撒,苗苗也來這裏了。

那個麵孔有點凶神惡煞的孩子看著蠻老相的,雖然有一張四十上下的老臉,心智還是挺單純,每天不是粘著自己就是緊緊跟著舍友岱城南,跟在福利院的時候一樣,那孩子特別害怕孤獨,總不願意一個人。

如果苗苗發現自己在這兒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呢,沒有話語權,受著他人支配,聚餐坐在後半席,他會怎麼想自己?

或許他已經發現了吧,他早就應該知道了。

在那邊做大,在這邊做小,怎麼看都像窩裏橫。

回去還能在福利院巷子裏好好混下去麼,苗苗會看不起自己的吧。

什麼都搞不清楚的奶奶還以為自己出息了,到處跟人說自己還在學校裏拿著獎學金,這種話被苗苗點破了怎麼辦,他其實還是那個穿著破涼鞋奔跑在狹小巷道裏的熊孩子啊。

看著前麵倍受關注的幾個核心人物,他無端低落。

想著這些,他也生出了一些焦灼恐懼。

每天下午的相同時段,這群人總會在這條路上無數次相遇,天氣在一日日發生著細微的變化裏,每個人也揣著一點兒小私心。

戴著鴨舌帽的女孩壓低了帽簷,一個人走在人群之末,帽簷下兩道目光一直鎖定著某個人的背影。

她發出譏誚的笑聲,某個經常帶頭對自己挖苦嘲笑的親戚就走在前麵,根據這些天的觀察,那個人似乎在學校裏落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