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給追蹤對象開展小範圍的募捐，她隻是有一種預感，覺得那個人即將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裏。明明就是冷靜地旁觀啊，為什麼還要做這些呢？
“想知道為什麼，你去看看啊。”
吵鬧的廣場上，有人碰了她一下，經過她的時候這麼說了一句。她詫異地轉過頭，那個人即將消失在人群裏。她趕緊追上去，卻總是跟那個人保持著相同的距離，她看不見那個人的臉，也追不上那個人的身影。
“還記得那個叫秦羅敷的女孩麼？”
秦羅敷？什麼秦羅敷？覺得有點兒耳熟……但是誰來著？
“你見過的。”
我見過的？我見過誰呀？
她嘴巴一開一合地問，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也或許是她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周圍太吵了，耳朵裏都是喧鬧，每年除夕的廣場上都有這麼吵嗎？
“你們去醫院的時候，因為那個女孩，你們跟人發生衝突了。”
啊！是那個小姑娘！
她想起來了，那個白淨的小姑娘，頭發又長又多，特別瘦小。她隻見過那一次，陳青柏住院的時候，她作為青年同事的友好代表，跟書記他們一起慰問的時候，她見過的。
“知道他為什麼要出頭嗎？他其實不至於討厭那些人到了需要動手的地步啦，因為那個女孩嘛，他跟你一樣哦，你看著他，他看著那個女孩。你試圖穿過旁觀的範圍去幫他，他跟你一樣哦。”
他看著那個女孩？那個女孩也是觀察的對象麼？他也在追蹤別人？
陳佳琦想不明白，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觀察這個人，她隻是跟404做了交換而已。而這個人，竟然也在觀察別人？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想明白了什麼，那個感覺卻一閃而過，她抓不住。
“你的任務結束了。”
最後，她聽到這麼一句，猛然清醒過來。
她根本沒有在熱鬧的廣場上。除夕夜，她在車裏睡著了。她被放了鴿子，父母說跟她一起回家，卻跑到廣場上跟親戚們一起跨年。她在距離廣場兩公裏外的一個停車場裏，視線被高樓擋住了，她看不見煙花，隻聽得到周圍煙花爆竹熱鬧的聲響。
那場夢的最後，她聽到了一個地址，是工作單位的地址。不知道為什麼，心裏空嘮嘮的，還有一絲酸澀。
距離新年倒計時還有點兒時間，她十分在意，就去單位那邊看了看。車停在路邊，她沒有搖下窗，單位的大樓黑洞洞的，院子裏也空蕩蕩的，但地下停車場的入口處，她看見了以為不會再見的人。
夏微予在那裏打電話，不停地擦著眼淚。
她不知道他在跟誰講話，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也不清楚對方跟他的關係，她隻是沒見過夏微予的這種感情。
經過成為同事的近處往來，以及多年的種種道聽途說，她基本可以確定這是一個平日裏老實、可靠、聰慧、感情內斂、待人有分寸，還有些淡漠和冷清的人。之前那兩件讓她記住了這個人的事，也許證明他還有可能是個狠角色。
但她不知道這次是他的柔情還是軟弱。
之前她都沒見過。
陳佳琦沒有盯著夏微予看多久，頭上的煙花越來越燦爛了，爆竹聲也幾乎讓她聽不清車裏的廣播。她在空曠街道上疾馳，速度越來越快，車內一直響著超速警報，她突然一腳刹車，肩膀被安全帶勒得很疼，好了，這下清醒了。
她以為夏微予偷偷跑到大城市去了，她覺得自己應該支持他的。
這次不用旁觀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也許被委托追蹤了這麼多年，她第一次隱約意識到自己這麼做的意義。
以及，她好像在這些年的旁觀裏，找到了多年困擾自己的答案。
哐當。
又聽見電梯運作的聲音了。畢竟就住在電梯邊上嘛，沒隔多遠，每次都聽得一清二楚。
夏微予打了個哈欠，覺得好像有點兒餓，又什麼都不想吃。
他有兩天沒給手機充電了，小屋與外隔絕，看不見白天黑夜，更是沒有時間觀念，就靠著電梯的聲音來判斷大概時間。每天都會有兩撥人到樓裏來查看一番，聽聲音像是乘電梯去頂層，再從上麵一層一層看下來。這種節假期間的日常巡查有兩班，一班在午飯前，一班在晚飯後，他就靠著電梯的聲音來判斷外麵的時間。有時他睡得太久，漏聽一次聲音，就會弄不清是中午還是晚上的巡查班，過得非常混亂，什時候餓了困了就隨時吃睡，沒有白天黑夜。
電梯給他報時，有時也能隱約聽見裏麵的人聲。那是兩部不太中用的老電梯，運作的時候總要抖一下，發出噪聲來，讓很多人心裏怕怕的。這電梯偶爾還會故障，以前張秀敏被困過，人家還挺淡定，竟敢冒著生命危險徒手掰門自己走出來。反倒是男同事們很膽小，對此懼怕極了。
又哐當一聲，電梯開門的聲音隻有一牆之隔，聽起來像是隻去頂層看了一眼，就直接下來了，這一趟巡得非常敷衍。想想也是，這是春節最後一次巡樓了嘛，明天就要上班了。
也即將到夏微予跟“她”約好的最後時間，這一夜過後，他就要跟“她”在現實中正式的第一次見麵了。
他從牆角的紙箱裏拿出一桶麵，在手裏晃來晃去，看了半天，猶豫著這一頓還吃不吃。
自從住進這個小屋子，除了除夕夜的那頓飯，剩下的幾天裏，他一直在吃桶麵，竟然還沒有吃得厭煩。雖然他的食欲與日俱減，有時候一天可能隻吃一次飯，而且是會剩飯的那種。目前12桶桶麵剩4桶，他偶爾還會像小時候一樣，突然很饞這些速食的味道。
對著麵發了好一會兒呆，他還是撕開蓋子倒了熱水。
麵餅和調料的味道很快充斥著小房間的角角落落，依然是小時候最經典的那款。他小時候很饞這個味道，基本隻能聞聞姐姐吃的夜宵，他就躲在其他房間裏不去看，使勁吞口水。到夏英蘭家之後，速食食品被視為垃圾食品，父母極少買這些東西回家，有時買了也不當作飯，隻是當作零食給孩子吃。做飯很糟糕的夫妻倆也隻能煮出方便麵來，用一口小鍋燒著，還要加入一些雞蛋、青菜等被視為有營養的東西。煮好之後倒在一隻大搪瓷碗裏，拿出兩雙筷子，讓兩個孩子一起吃。他自然是搶不過夏思君的，而且夏思君還不怕燙，他隻能嘬兩口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