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輪到領導對陳青柏例行訪談慰問了,小姑娘很有眼色,提出想上洗手間,把場子留給這一眾同事。陳青柏那個愣頭愣腦的傻子,根本不顧領導在跟前,撇開所有人,要帶她去保潔員放工具的地方,那裏麵有一格獨立的蹲式廁所,平日裏很幹淨。陳青柏在一間多人病房,配備了衛浴,有坐式馬桶,嫌不衛生,不讓她用病房裏的衛生間。樓層裏的公共衛生間也不讓她去,嫌那裏更不衛生。
但陳青柏傷了腳,行動不太方便,隨行的司機師傅很會看人臉色,提出自己帶小姑娘過去,表示知道陳青柏說的地方在哪裏。小姑娘大概曾經也是夏微予的同學,像是彼此認識,很自然地跟著出去了。陳佳琦有點兒好奇,借機跟了過去,她主要不想跟領導一起慰問,覺得尷尬。
夏微予一路上不跟小姑娘說話,像個沒有感情的帶路機器,默默走在前麵。女生和女生之間更容易說上話,她走到並排,跟小姑娘說,小陳還挺關心你。小姑娘說,你們別看他那樣,人很好的。她說,當然好啦,小陳實誠,領導都誇他。小姑娘又說,他可傻了,多虧你們平時關照他。
兩個女孩說著笑著,夏微予走在前麵,不吭氣也目不斜視。從病房出來,走到過道的盡頭,轉進另一條過道,再轉進下一條過道,又走到幾近盡頭,繞著半回形的大樓走了幾乎整圈。門診區和住院區分別在大樓的兩麵,他們從住院區走到了門診區,一個小房間處於末端位置,裏麵燈光明亮,牆上的瓷磚很白,門口有一架清潔推車,整齊擺放著物品,除了淡淡的消毒劑味,沒有任何異味,確實非常幹淨。
小姑娘進去了,陳佳琦才很小聲地問夏微予:“這女孩也是你們同學嗎?她跟陳青柏挺好的噢?”
“我們初中都是同學。他們青梅竹馬。”夏微予麵無表情。
“噢,男女朋友嗎?這女孩不錯,還挺懂事的,就是個子稍微矮了點兒。不過也挺好,看著可愛。”陳佳琦覺得自己好像在尬聊,話說出來覺得特別扭。
“不知道。”
他們並排站在門口,很快就沒有了話題,氣氛愈加尷尬。
大概過了兩三分鍾,也許時間更短,不遠處的醫生辦公室熱鬧起來,一個講著外地口音的矮個男人領著女兒從辦公室出來,對著大夫千恩萬謝,大夫也一再客氣著,慢慢退回了辦公室裏。
外地男人帶著女兒朝他們走過來,到門口探頭探腦看了看,然後跟他們站一起等著。他的女兒卻像蛆一樣,不安生地扭動著,嚷嚷著想上廁所。這小孩約莫八九歲的模樣,穿著皺巴巴的裙子和髒兮兮的淺色涼鞋,嗓門大,長得也不甚討喜。這個男人的形象同樣不怎麼好,麵容蒼桑,頭發不整潔,洗變形的上衣配舊舊的牛仔褲,腳上是一雙看不出本色的膠鞋。他並沒有製止女兒的吵鬧,隻是毫無精神地站在那裏,整個人都垮垮的。
陳佳琦感到一絲厭煩,看了看吵鬧的小孩,又看了一眼那個男人,男人沒有絲毫察覺。她又看了一眼夏微予,夏微予麵無表情,不知道是不是也會為此感到討厭。
小孩嚷嚷了幾聲就離開父親身邊,自己走進工具房裏去,在衛生間的小格子周圍走了兩圈,又推了推清潔車,手賤的這摸摸那碰碰。接著,做出一個極其猥瑣的事情,她蹲下身去,從底下的間隙朝隔間裏看,邊看邊說,這個人在擦屁股了。外麵的男人笑著嗔了一句,更像是開玩笑,說你這小不要臉的。
陳佳琦覺得一股熱氣湧上了自己的腦袋,臉灼得發燙,氣得手發抖,朝那個男的走了一步,想去理論,夏微予攔住她,徑直走進工具房裏。二話沒有,夏微予朝著剛站起來的小孩大腿踹了一腳,一腳就踹到一邊去了。他又兩步追過去,一掌摁在那小孩的頭部,把小孩推了出去,用力之猛,小孩旋轉了半圈,仰麵翻進牆角的大垃圾桶裏。空垃圾桶砰一聲翻倒在地,同時格子裏的小姑娘衝了水,水聲掩蓋住了小孩帶著垃圾桶翻倒的聲音。
門口的男人急了,在夏微予推小孩的時候就衝進去了,在他製止夏微予之前,他的女兒已經被推搡出去,他也在夏微予轉身的時候被肩膀重重地撞了一下,朝後退了兩步。
“她還是個小娃娃啊!她不懂事!你這是幹什麼,怎麼還打人!”男人叫起來,他不敢叫喊的太大聲,畢竟知道自己理虧。
“沒有家教的狗東西。”夏微予先朝小孩罵了一句,又轉向她的父親,“她不懂事,你們做父母的也不懂事嗎?知不知道孩子要教?知不知道不在家裏教育好自己的小孩,你孩子就要在外麵被其他人教育?小小年紀就幹這種事,跟流氓一樣,還要不要臉了?”
“都是女孩啊……”男人看了一眼走出來的小姑娘,把“沒什麼大不了的”咽了下去。
夏微予看著男人,滿臉都是“你再袒護一下試試看,信不信我連你一起打”的表情。這男人不高,生生矮了他大半個頭,又理虧又害怕,隻得灰溜溜地把自己女兒拉起來。
當爹的已經不敢造次,那小孩卻撒起潑來,哇哇地哭叫,一手抓著自己父親,一手指著夏微予喊,爸爸他打我。
夏微予推開小孩的手,惡狠狠地說:“你再指一下試試。”
陳佳琦有點兒錯愕,他臉上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好似惡霸就要燒人全家打人媽媽了。小孩被他嚇得哭更大聲了,吸引來了大夫和瞧病的人,都擠在門口好奇地看著。
陳佳琦發現,之前送這對父女到門口的大夫並沒有湊過來,隻是在辦公室門口伸頭張望了幾眼,就縮回去了。大概是不想惹麻煩吧。
“這是怎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