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她對其他調料都不敏感，有時甚至吃不出來那些味道，唯獨對糖敏感，放不放很容易嚐出來。大概是小時候吃過很多家的飯吧，其實她挺喜歡放過糖的菜，覺得幾乎不放糖的飯食裏，隻有奶奶做的最好吃。
“這樣啊，我習慣放點兒糖了，下次會注意的。”
“挺像的。我說，真的挺像的，幾乎嚐不出有什麼差別。對了，你出去買菜了？”
“沒，下單讓跑腿去買的。我出去不太好吧，讓你鄰居看見了，不是解釋不清麼。”
“沒事兒，你想出去也能出去。馬上過年了，大家都忙，沒時間理你從哪裏冒出來。成天都待在家裏，不憋得慌。”
“還行，不憋，挺好的。”夏微予說著，就退出了飯廳，不再打擾她回憶以前的味道。
李君茹慢慢喝著已經涼了的湯，其實放了一點兒糖，比奶奶做的更鮮美。以前她也坐在這個位置上，奶奶在對麵看著她吃，笑吟吟的。當初在那個夢裏的時候，她為什麼沒有再嚐一次奶奶做的湯呢？
那天晚上，在她已經吃過飯的情況下，又喝了整整兩碗冷了的湯。
於是她久違的沉迷於吃肉丸湯，還頓頓吃個精光。總是指使夏微予，誒，你別杵在那兒沒事幹，做湯去。
到了和夏英竹約好的日子，她開始有點兒過意不去了，指使夏微予的時候也感到一陣心虛。
這我家誒，他白吃白住這麼多天，我在心虛什麼？？？
李君茹覺得自己腦子有可能不太正常了。
熬著到了下午的時間，她越來越坐不住，又聯係了兩次夏英竹，夏英竹那邊沒情況。又一次次悄悄瞅瞅夏微予，似乎也未見異常。
搞什麼啊，好像在做臥底工作一樣，竟然還覺得緊張又刺激。隨著時間越來越近，她手心裏都開始出汗了。
除了緊張刺激，她也隱隱有種擔憂的感覺，說不上來為什麼。這種擔憂使她焦慮，就像以前她還在各家借住的時候一樣，寒暑假快結束的時候，就要從奶奶家回到伯父姑姑家了，每到那個時候她就會有不同程度的開學焦慮。她的焦慮似乎也帶有一種指向性，焦慮得越厲害，未來的那個學期她就會過得越不愉快。後來她想，也許自己小時候早就意識到跟著某位伯父或姑姑會不會過的開心，是因為她潛意識裏已經對這位伯父或姑姑有了一種認定。雖然年紀小，但她的直覺敏銳，隻是那時她想不明白也解釋不清這種事而已。
沒有什麼原因，直覺告訴她，也許這次過年她父親不會給她造成麻煩，但夏英竹和夏微予即將到來的那個會麵也許會出什麼問題。她不知道是哪個人不易察覺的表現給她帶來現在的焦慮，她也糾結了很久，要不要幹脆這次算了。
但馬上就過年了啊，夏微予不能繼續留在這個家裏。每個除夕夜，所有人都會擠到奶奶這個小房子裏吃團圓飯，這是這個大家庭，在她出生前就約定俗成的慣例，他們看到他要怎麼解釋？
這大概也是年前的最後一次機會了，哪怕能讓夏微予對夏英竹改觀一點點，也許夏微予就會回家老老實實過個年了。
坐立難安了一段時間之後，她招呼夏微予出去吃飯。
“不吃湯了嗎？”夏微予問。
“吃了兩天了，差不多了。又快過年了，再這麼吃下去，回頭不得胖死我？”
“你那麼瘦，胖幾斤也沒關係。今天不吃外賣了？”
他咋這麼多問題！十萬個為什麼嗎？
李君茹想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老覺得夏微予今天很謹慎，一副不好騙的樣子，她說話都慫了起來，還硬著頭皮嚷嚷：“我今天就想出去吃不行嗎！”
“行，願意怎麼吃都行。”
她不看夏微予的臉，總覺得那家夥就像察覺到了什麼。
再次跟夏英竹確定了安排，她打算忽略一直以來的焦慮，帶著夏微予往市中心去。錯了就錯了吧，本來也就沒有找到一個正確的選擇。
出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穿過不太熱鬧的街區，看著街燈和路牌一個一個朝後退，還有沒放假的高中生在路邊走著。深藍色的天邊，黑黢黢的高樓逐一亮起了閃爍的霓虹，這一天沒有月亮。
李君茹的焦慮從擔憂變成了另外一種感覺，就像小時候度過作業還沒有完成的周末夜晚，那時她或許也走在這條街上，不知道應該怎麼辦。這種感覺是帶著點兒害怕的，也是帶著點兒懷念的。
她有些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真的從那個漫長的夢境中醒過來了，現在身處的會不會還是十幾年前的世界？隻要她打個瞌睡，就會發現自己走在旁邊的人行道上，奶奶家既不在身後，伯父姑姑家也不在前路，整條街都充滿惴惴不安，連頭頂的路燈都不夠明亮，暗暗的橘色籠罩著整個城市，黑色的夜空下，她什麼都看不清楚。
想太多了吧，這到底是怎麼了？
她經過了最後一個十字路口，隻要轉入前方的小巷子，就到地方了。
都已經到這裏了，隻有試試了吧。
一路上沒有堵車，停車場也順利有空位，他們提前了將近半個小時。這一天，飯店不似往日，沒有滿座，大概隻有一半座位上有人，連包廂都空著。
現在的一切未免太順利了吧，說不清的感覺越來越強了。她選了個可以看到門口的靠窗位置，一遍一遍問著夏英竹大概還有多久到。
“還約了人麼？”夏微予突然問。
她被嚇了一跳，肩膀誇張地抖了一下。
說起來也是啊，都進來好一陣了，她一直沒有點菜，怎麼看都沒有那麼簡單吧。
“我去上個廁所，你待這兒別動。”她交代完就匆匆走向裏麵去了，步子疾得差點兒崴了腳。
說上廁所自然是假的，隻是夏英竹說已經到了路口，她預測最遲5分鍾之內人就該進來了，她必須得提前離場，否則夏微予一定是不肯同夏英竹獨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