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江俊傑和同學一起走過。
夏微予才想起來,江俊傑和舒盈瑩是同一個學院的,總是會在同一個時間開班會,雖然他們在不同年級,他們的交情或許早就比他想象中的更好。
當然,江俊傑的注意力並不在舒盈瑩一行人的身上,當時看的是其他女孩,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個女孩在大學的時候曾跟江俊傑交往過一段時間,似乎是江俊傑主動獻的殷勤。
在江俊傑收回目光後,笑著和身邊的同學交流了幾句,越走越遠。
夏微予猶豫了一下,沒有嚐試如果跳起來,自己能不能“飛”上2樓,他仔細聽聽,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於是放棄了。
剛才江俊傑的視線跟舒盈瑩她們錯身而了,作為又傻又呆還不會打扮的小師妹,哪會有男生去留意她們?江俊傑的目光一下都未曾在舒盈瑩身上停留。
當時的江俊傑和舒盈瑩同樣未曾相識。
沒有留給夏微予幾秒的時間去關注這些,女孩們又一次差點兒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從失神中反應過來,他追出教學樓,跟著女孩們到了學校附近的一家蘭州拉麵店。
最角落裏的軟座,她們勉強擠得下,自這頓飯之後,這個宿舍裏的小團體已經初見雛形。
高且黑瘦的跟沒有特點的那個最先一觸即合,除舒盈瑩之外,剩下的那三個似乎也逐漸有了共同話題,女孩們越聊越開心,不知不覺中放下了地北天南的隔閡跟疏離,很快就熟識起來。舒盈瑩一邊呼呼地吹著滾燙的麵,一邊努力的和她們搭幾句話,看得出來,她在勉強自己融入著並沒有興趣的圈子。然而她就坐在胖乎乎和最小個兒的中間,分明處在中心位置,卻那麼邊緣。
夏微予坐在旁邊,趴在桌子上看著她們,這是他不曾見過的場景,卻特別熟悉。
一年之後,曆史還會驚人的相似,隻是那一個邊緣的家夥換成了他而已。
他和那夥兒相看兩厭的舍友也會在新生的首次班會之後,一起出門吃個便飯。男生的情義會來得更簡單些,什麼人喜歡打球、什麼人喜歡遊戲,什麼人喜歡浮誇、什麼人得過且過,無論性格相差多少,倒是容易一下就把他人引為兄弟。他們之間互相稱兄道弟,排資論輩也在一飯之間默契而來,從大哥到六弟,獨獨空出了夏微予的那一個位兒。
不像舒盈瑩,他接不上話茬,對他們的話題也沒什麼興趣,全程埋頭吃東西,不聲不響,跟個餓死鬼似的。他們在一家自助串串火鍋店,他坐最外麵,無論是空間距離還是心理距離,都是最遠的。
那時舍友們人手一個啤酒瓶,桌上擺兩個,腳下再放兩個,酒酣雲膽,越喝越興奮,尤其是大哥和老六那兩個,腳都快踏上桌子去了。店裏其他人頻頻側目,隻是見這桌人血氣方剛、年輕氣盛,都不肯惹禍上身,也便沒人說什麼。
夏微予一點兒都沒喝,也沒人勸他喝,他們似乎約定俗成,誰都不去觸這個長期冷臉還不合群的大黴頭。
不久,老大和老六的頭腦大概已經不清醒,天南地北瞎侃,什麼都說,其他人也什麼都沒聽明白;老三似乎是個電競狂魔,高中的時候參加過什麼比賽,還得過獎,吹噓得甚是歡愉,允諾帶著弟兄們殺進國際聯賽;老四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自己父母總是管得嚴,到了大學終於可以放鬆了,要好好逃課、玩遊戲、找女朋友,並且畢業後絕對不回家鄉;老五喝多了就大舌頭,嘴又笨,也為了兄弟利益做出努力,比如悄悄從頭頂的窗子把竹簽不動聲色地丟出去。大家悶頭喝酒,夏微予悶頭擼串,他同樣不對舍友的不公德行為表現出任何異議。
往後的日子裏,老大和老六最合得來,成天跟失散多年的親兄弟似的,都快睡一個被窩去了,要不是因為顏值不夠,或許腐女們看到他們就要發瘋。老三因為長期泡網吧,經常曠課和夜不歸宿,外加邊遲到邊早退,差點兒留級。老四立誌逃課、玩遊戲、找女朋友,因為膽小、手殘和不解風情,“宏圖大誌”並未一一實現,並且在畢業的時候第一個簽了工作,秒秒鍾跑回家鄉,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就業去了。老五除了每次評選獎助補之時,大部分時間都跟其他人同心同德,並且特好打抱不平,總是一言不合就要為兄弟們抄板凳。
而夏微予度過了一個的既無趣又充實、既孤單又有情懷、既無望又有所期待的大學4年,大概他唯一的收獲就是一份在往後也莫名堅持了很久的執著。
當然,那同時又何嚐不是一種剝奪。
而小小的一間宿舍裏,一切早在第一次聚餐就見分曉,他因為“極方正”而常常感到格格不入。那次,他雖然吃得最多,那幾件酒倒是沒有喝,不存在多吃多占,跟其他人掏了一樣的錢,也不過分。
隻不過後來無論是宿舍聚餐還是三三兩兩的小聚,再也沒人邀請過他。或許邀請了他也不會去的吧。
酒足飯飽,趕在宿舍樓關門之前,5個醉漢鬼話連篇、勾肩搭背,踉踉蹌蹌走在前麵,老五還拐著調、大著舌頭唱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鬥哇。他們渾身臭氣,嘴裏噴著濃濃的酒味兒,走成一排,鋪滿了整人行道。
夏微予作為唯一頭腦清醒的人走在後麵,離他們大概兩三米的距離,不遠不近。看著他們感召日月的兄弟情誼、幾乎要四海為家的豪情,突然想起了一個詞,橫行霸道。
入秋之後,夜裏溫度比白天低很多,那晚沒有風,每一個毛孔卻像張大了嘴巴,大口地吐出身體內部的熱氣,越走越冷。眼瞅著不遠處的保潔大姐掃走了路口的最後一片落葉,毫無由來一陣寒顫。夏微予拽了拽單薄的衣服,最後隻好把肩膀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