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愈加不喜歡舍友,舍友也更加看不慣他。
其實也不止大學宿舍裏的大小誤會,早在初中的時候,他就曾被同學懷疑過喜歡給老師告小狀,直到那次校際間大混戰才算是“沉冤昭雪”。他以前不過隻有一點兒小小的懶而已,隻是會跟著尤徹霍添逃避打掃衛生而已,凡事還是很認真的。也或許因為認真耿直吧,在叛逆的孩子中看起來總有點兒格格不入,其實他真的從來沒告過狀。
以至於到了工作之後,他還是被當成會給領導告狀的類型,尤其是他給書記開車的那段時間,還曾經被踢出群聊,在大家罵完單位一地的雞毛蒜皮和領導之後。
夏微予很鬱悶,明明從來沒告過半次狀,為什麼總是被人當成喜歡告狀的類型,難道自己長了一張“看起來善於告狀”的臉?
“平心而論,你並沒有做錯什麼,而且你一直是個挺好的孩子。有問題的是他們,錯的是這個世界。所以,你應該和我站在一邊,如果你覺得格格不入,隻有我能讓你無所畏懼地活下去。”“舒盈瑩”突然不輕不重地來了這麼一句。
“別把動漫神句拿出來嚇唬我。這個世界沒有錯,別人也沒什麼問題,立場不同罷了。”
“你真的這麼想得開?”女孩朝他揚起下巴,“你要是真的這麼想得開,你早該跟大家和解了,尤其是你那位生父。”
“隨便你怎麼說好了,我無所謂。”
“不讓我說動漫神句,那你也不許說渣男神句。”
女孩又打了個響指,宿舍的場景被換掉了,他們又站在了琴房裏。
琴房裏空蕩蕩的,也靜悄悄的。當年的他坐在一個最不容易被人看到的角落,戴著耳機,一次次地刷著某段旋律,又一次次的總是彈錯。
就在這一天,原本隻有他一個人的音樂教室裏有人突然拽下他的耳機,一邊聽一邊說:“別停,你繼續彈。”
他愣了一下,穿著藏藍色水手連衣裙的女孩站在旁邊,她體型小巧,白白的,臉圓圓的,素麵朝天,有點兒小秀氣,竟然還紮著雙馬尾。女生叫他別停,他就繼續彈,因為緊張連著錯了好幾個音。
好在女生並不知道他彈的什麼曲子,就覺得聽起來挺流暢,認為還不賴。
“哇,我那邊正好缺一個能配樂的耶!”女生興奮地說,“同學我看你不錯,平時有沒有時間啊,來幫個忙吧,以後有人可以免費請你吃飯哦,不過是食堂啦。”
“嗯?”夏微予莫名其妙。
這就是他們的相遇,或者也可以說是,重逢。
舒盈瑩熱情地招呼他:“我有個小劇團,大家平時自己排著玩玩,有時候也能上台演演。平時可熱鬧了,大家人都很好,而且全是老鄉,我們在一起超開心。現在還缺個能配樂的,你來吧,我覺得你可合適了!”
“還是算了吧,我……”
不等他婉拒,舒盈瑩已經把他從凳子上拽起來,拉著就往外跑,還使勁安利:“來吧來吧,你先來看看,看看再決定也不遲嘛!你肯定喜歡的,大家人都超好,真的。”
夏微予沒轍,隻好給她拉著走,一邊聽著她自言自語般地描述著他們的劇和劇團裏的每個人。
這種太熱情的人,他從來都招架不住。
舒盈瑩帶他到最破的教學樓地下室,深處有個潮濕陰冷的雜物倉庫,她的劇團每次就在這裏聚集。
當時已經過了大半學期,天開始熱了,像他這種不願意跟人走得太近的家夥也根本沒在意衣品,出門都是看哪件幹淨就撿來隨便穿的。他頭發也好久沒理,有點兒亂,帶著倦容,鞋還忘了擦,粘了些灰。
他看起來就像是泡完網吧剛下機的樣子,當時受到了深深的質疑。別說別人,之後他再想想那天自己從內到外的一片混亂,也斷然不該那麼莫名其妙就被她拉進來。
如同安彥曾毫不負責的拉舒盈瑩進了大坑。
尤其幾年之後,如果他知道跟舒盈瑩重逢不僅對於他來說是人生規劃上的一次災難,也是他單方麵寄托的完全落空,在他還未來得及適應新老圈子過渡的時候,舒盈瑩又直衝橫撞地闖進來,並且一次次毫不負責地給了他莫名其妙又轉而即逝的希望。那他一定會選擇不要經曆這次重逢,無論多少次,隻要擦肩而過就足夠了。
“其實,你知道麼,你們這次相遇的概率非常非常低。”女孩說,“不是單純指這一次,你和她在大學相遇的整個概率就非常非常低。你原本應該跟她無數次擦肩而過,不會有任何交集,就像之前看到的那樣。”
夏微予看著她當年的背影,什麼都沒說。
“一個空間裏,時間是個縱軸,從過去到未來,每個事件都是一個結點。一段時間裏,空間是一個橫軸,互相獨立,每個事件都是一個可能性。事到如今,我覺得你不難理解,並且你也應該知道,你不止身處過‘僅僅一個世界’。”“舒盈瑩”解釋道,“就像我一直在問你,你覺得當初‘如果沒有紮表哥’,那麼‘未來會有什麼改變’?這絕對不是表哥還會不會繼續欺負你那麼簡單。我可以見證到一件事所有可能,所以我在404的時候,可以給出一個概率最高的推斷。”
“按你所說,通過蛀洞在平行宇宙的跳躍是存在的,這就是你詭異的能力,所以你可以給人指條生路,就是你所謂的‘最高概率’。”夏微予說,“既然你這麼厲害,幹嗎老盯著我不放,我不過隻是個不剩幾天日子的倒楣鬼,從出生就是錯誤的,怎麼能和你有所關聯?”
“不不不,你能出生真的是件很偉大的事。關於我們兩個的共生問題,之後我還會告訴你,具體你為什麼是千年不遇的萬裏挑一。現在,我得先說明另一個問題,就是‘過去的結點’和‘未來的可能性’。”“她”一邊比劃一邊解釋,“每一個‘可能性’,或者說相互獨立的所有‘可能性’,都有前一個‘結點’作為支撐。不僅如此,每一個成為過去的結點,每一個成為未來可能性的起點,是固定的,並不是每種可能性都有可能變成那個‘結點’。這個基準就是你原本所在的那個時空,我同你們共存的那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