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奶奶！”小女孩直奔廚房，舉著手裏的小貓，“小貓咪快要死掉了！”
家裏的狗看到小貓也跟過來，它不進到廚房裏麵，站在客廳裏一邊搖著尾巴，一邊一聲一聲地叫著。
老婦放下鍋鏟，關掉灶上的火，才轉過身來，帶著小女孩走出廚房，說：“阿茹，告訴你很多次啦，不要穿著鞋子跑到屋子裏麵來哦。”
“奶奶，小貓要死了，它流了好多血！”
這就是小時候的李君茹，撿到一隻失去右前掌的小貓，緊張兮兮地跑回家拿給奶奶看。
這是一隻大約1月齡的狸花小貓，虛弱地躺在地板上，除了因呼吸和疼痛而鼓動的肚皮，它半睜著眼，一動不動，就像快要死去了。
之後奶奶給小貓包紮起來，把狗以前用剩下的羊奶粉衝泡給小貓喝。小貓在狗窩裏倒了幾天，狗天天抱著它、溫暖它，它便慢慢站起來，並且可以走動了。之後小貓存活了下來，然後在家裏待了十年。
李君茹看著剛到家裏的小貓被狗擁抱著，回想起當初和奶奶一起住在這個家裏的很多事。
狗是奶奶從市場帶回來的。
當時奶奶在市場裏阻止商販對狗進行毆打和驅趕，因為好心攔過兩次，狗就跟上了她。跟著奶奶走出市場，跟到馬路邊，因為不敢過馬路，急得對著奶奶直叫。
奶奶心軟了，回過身撿了一條塑料繩掛在狗脖子上，就把狗牽回家。
過了兩年，李君茹又撿了小貓回家。
後來小貓長成了大貓，跟狗相處得還行，所幸它們不進廚房也不進臥室，連沙發上都不跳，很乖。
又沒兩年，狗壽終正寢了，貓在家裏生活了近十年，直到奶奶快離世的時候，貓也離開了。
奶奶家本身就不大，或許奶奶一個人住的時候並無大礙，但後來收編了小孫女，僅僅多一個孩子，家裏就突然變得擁擠起來。
小時候的李君茹從來沒有這麼覺得，她甚至可以揮舞著兩條細瘦的胳膊在家裏跑來跑去，一會兒直線跑，一會兒轉著彎兒，一會兒搖頭晃腦，一會兒身體前仰後翻。反正我住一樓我怕誰，踩壞了地板也不會有人大聲敲門並喊著“求求您家孩子安靜點兒”。
現在再看，家裏真的太小太小，小得她隻能貼著牆走，還得隨時防著小時候的自己呼嘯而過，那副小身板會跟自己互穿或錯開。
尤其多了狗和貓，添置了寵物用品，家裏顯得異常狹小，好像隨便一步就會踩到誰的腳，或者貓狗身上。
奶奶是怎麼忍受這麼擁擠的生活的？
“奶奶本來並不喜歡這些阿貓阿狗的，以前你伯父他們撿些動物回家，我都無法忍受，覺得太臭了、太髒了，尤其那貓兒還會鑽進被窩裏和人睡覺。自從有了你啊，看著你從那麼小一點兒長大，小姑娘多可愛呀，穿著小裙子，紮著羊角辮，太惹人喜歡了。奶奶也變得有愛心了，看那貓兒狗的，也覺得很惹人喜歡。”奶奶曾經這麼說過。
與其說是奶奶因為自己變得充滿了愛，還不如說自己跟著奶奶才是何其幸運。
雖然伯父姑姑他們在學業甚至工作崗位上給了自己很多幫助，高中前她還輪流借住在他們的家裏，他們給她買好吃的、好穿的，還給她很多零花錢，在同學們看來，她是非常值得羨慕的。
她總是很自由很瀟灑也很酷。
但伯父姑姑跟奶奶是有本質差別的。
這個世界上，隻有奶奶是真心實意關心她，希望她真的自由真的瀟灑真的幸福真的好，她始終這麼覺得。
親戚們對她的關懷總是帶著責任感和審視感，就好像照顧她隻是一種大家庭義務，是幫助奶奶減輕負擔。唯獨隻有奶奶才是“愛”。
就像他們從來無所謂她的成績好壞，也無所謂她結交什麼朋友，更無所謂培養她的興趣愛好，隻要她不在學校裏闖禍，隻要她身體健康，對於他們來說一切無傷大雅。
所幸她的青少年時期沒有走上歧路，就這樣平平安安長大了，唯獨對於她做過模特，他們一開始是拒絕的，總覺得她一個小姑娘做這個會吃虧。那時也隻有奶奶紅著眼睛，覺得對不起她，奶奶覺得她僅僅隻是長大了而已，她並沒有學會享受大千世界，她仗著自身條件做模特也是為了賺錢。
一個小女孩像那些大人一樣，賺那麼多錢幹什麼，俗氣到買車買房還是紙醉金迷嗎？奶奶希望她可以優雅得像白天鵝，希望她的生活是陽春白雪，希望她和大部分女孩子不一樣，希望她有眼界有思想，希望她真正自由真正瀟灑真正幸福真正的好。
她一開始賺錢也不是為了買車買房，隻是為了帶奶奶出去旅遊，能夠多享受生活。奶奶20年的退休金都花在她身上，奶奶本該在還能走動的時候出去旅遊，嚐盡各地美食，也該多買幾件好看的衣服到社區裏唱歌跳舞，而不是年紀這麼大了，還圍著自己忙前忙後。
她們都希望對方可以再輕鬆一些、自由一些，可是並沒有實現。
奶奶走的時候，她在讀大學，直到奶奶咽氣前2小時，伯父接受了真的無力回天這一事實，才想起來聯係她回家見最後一麵。那時她的課程不多，經常特別閑，就參加學生會和社團打發時間，讓自己忙碌一點兒，免得和一群她不願打交道的同學為伍。
那天她還在學生會裏吐槽某個官癮很大的師兄，突然接到電話，說奶奶可能不行了。
她當時很迷茫。
奶奶怎麼會突然不行了？
明明開學的時候，奶奶還幫她收拾了行李，也給她做了好吃的，還和她一起帶著貓去動物醫院打針，明明好好的，“不行了”是什麼意思？
其實她早就知道，人老了就是那樣，而且奶奶本身身體就不好。
她從小學的時候就經常感到害怕，害怕奶奶哪天突然離開她。如果奶奶出門很久沒有回家，她就會特別擔心，害怕奶奶在外麵突然出現各種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