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隻能繼續逃跑了,跑到幽暗過道的盡頭,從拐角轉上另一條道路,那條過道比剛才的還要幽暗。兩排緊閉的木門,要悄悄地經過,那裏可能隨時會有一扇打開的門,危險的人要從裏麵走出來。他一路經過,腳下完全沒發出聲音,就像一縷煙,輕且緩地飄了過去,從這裏開始,雖然不會覺得累,但他再怎麼努力也跑不快。
下一條過道很像大學宿舍的樓道,他看見了當時讓他們敢怒不敢言的高年級宿舍,有些人打起了做項目的旗號,門上貼著“XX辦公室”,而那不過是一群人鬧哄哄嬉笑打鬧的據點。一切都是那麼熟悉,每個房間的構造還和當初一個樣。隻是相較之下光線太暗,隻有那幾間辦公室貼出的廣告在發光。
最後一條過道,意味著他已經繞著回形的樓體經過了一圈。這一次豁然開朗,光線明亮,在單位裏,領導和行辦所在的樓層,他之前每天早上都會去幫忙打掃。很快,這條過道的盡頭就是出口。
他走出來,又回到學校的操場。他往學校內部走,藏身於家屬區的樹林之中。
本身是想摸索舒盈瑩的痕跡,現在卻成了他和別人玩躲貓貓。
夢裏的場景無法靠自己的意識控製,隻好跟著夢境走。
“夏微予。”身後有人輕輕地叫了他一聲。
他的頭稍微轉了一下,又會正回來,背對著身後的人,說:“認錯人了。”
“好吧,我就姑且信你這一次。”
但是灼人的視線感並沒有消失。
他很想從這個夢中醒來,那個人給他的壓迫感太強,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就像那個人或許會突然要了他的命。他隻能繼續逃離那個人的視線,之後又經過了許多地方,路過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各個年代的樣貌布列排開。他經過了小學時學校巷口還未被拆除的文具商店,路過了初中時隻開了2年就倒閉的市中心奶茶鋪,以及老單位舊址。還有些道路和建築篡改了他對城市麵貌的原本記憶,變得非常陌生。
他隻有不斷地躲藏和搜尋。
得不到線索,隻有堅持把這個夢進行下去。
但他不想堅持下去了,努力地醒了過來。
回想著那個毫無頭緒的夢,他逐漸沒有了睡意。床頭櫃上的台鍾發著暗暗的光,時間隻有淩晨2點多而已。從2點多,一直到6點多,他依然沒有睡著。
這種睡不著的感覺讓人狂躁,他從床頭翻到床尾,從豎著躺成橫向,一會兒仰麵一會兒側身一會兒趴著,四肢像做體操一樣不斷伸縮舒屈,無論怎樣都找不到一個舒服的姿勢。他突然變得很認床,輾轉反側,怎麼都睡不著。
之後,窗外已經有車聲和狗聲。別人都起床了,他還沒睡著,不過這時終於有了一些睏意,他用手蓋住眼睛,擋住光線,又逐漸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那個夢繼續開始了。
毫無緣由的,他回到了東籬校區,當初他記憶中的那個模樣。
學生會主席的辦公室裏,厚重的窗簾隔絕著這個房間,他拉開窗簾,外麵黑漆漆的,隻有安全疏散指示的燈發出了黯黯的、幽幽的、隱隱的綠光。狂風大作中,眼前的窗戶發出了呼呼聲,外麵的樹也在風中淩亂地沙沙響,隨之而來是雷聲,還有遠處轉瞬即逝的電光。電光之後,還是一片黑,好像整個校園都因此斷電了。
他突然覺得這個場景非常熟悉,一瞬間有了必須馬上從夢中清醒的想法,不知道是不是太睏了,他並沒有醒過來。
於是貼著牆慢慢移動到門口,他握住了門把手,準備先離開這個密閉的房間再說。就在他轉動把手的時候,門鎖也在隨之發出聲音,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在這個相對靜謐的環境裏,出現的毫無預兆。
他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差點跳起來。
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去接那個電話,但他不受控製地慢慢靠近過去,那部電話也非常任性,一直在大聲地聒噪著,好像他不接起來就不會停。
但電話裏隻有沙沙的雜音,也好像混著難以辨認的人聲,還有隱約的救護車鳴笛聲。突然,雜音斷了,聽筒裏傳來沉重的呼吸聲。不止話筒,整個房間裏也充斥著那沉重的呼吸聲。
明顯這聲音並不是他發出來的。
夏微予嚇得趕緊掛了電話,異響瞬間停止了,他也飛奔到門口,逃出了這個詭異的空間。
從隻有幽暗指示的樓梯往下走,他很想從這個夢裏醒過來,夢裏的一切反複不停地刺激著他,讓他感到恐懼和焦慮,這體驗實在太糟了。他更怕自己會喪命在夢中,剛才那幾秒裏,他的心跳甚至停了下來,一瞬間覺得不放下電話自己就會因此而死亡。
他再次毫無緣由地走到了文化長廊。
再次?
好像有什麼事情……他已經記不清了。
文化長廊好似變得無限長,長得站在這一頭無法望到另一頭,就像在那邊的另一頭,有什麼東西在等著他似的。
頭頂還在狂風大作,一層層厚重的雲在遊走著,圓月在雲層之後一次次消失,又一次次顯露,顯露時月光下的長廊猶顯淒惶恐怖。
滿地都是垃圾,展台上同樣一片破敗相,東倒西歪的手工作品,破破爛爛的畫紙,名牌和地上的垃圾混在一起,到處都落滿了厚厚的灰塵。他的腳印也在一地塵土上拖出了長長的痕跡。
他手扶著旁邊的展台,拖著腳步,一點一點朝前挪動。
這裏就像被棄用了似的,好像荒蕪了很多年。
越靠近那個看不見的前方,他心中的恐懼也越來越強,同時,竟然也多出一份期待。每往前走一步,期待就變得更強烈一分。
是誰在那邊?
還能再見到她嗎?
繼續朝前走著,不知道究竟摸索了多遠,身後隱約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響。
那個聲音由遠及近、由弱變強,長廊裏的氣流好像也發生了變化,能感覺到一絲絲的風從耳邊陣陣吹過。風經之處,好似聽得到其中藏著沉重的呼吸,就像之前的那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