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這個日記本在當時是很有儀式感的,不但本子被藏起來,除了按幾個密碼按鈕,還有兩把小鑰匙可以打開本子。她將一把鑰匙放在小鐵盒中,鐵盒裏都是些新的頭卡和發繩,小鑰匙放在裏麵一點兒都不起眼。另外一把鑰匙塞進了枕套裏,每天睡覺把手伸到枕頭底下都可以摸到,這讓她很有安全感。
然而現在看著這個本子,密碼她早就忘了,鑰匙也早就不知道去哪兒了。
她撿起地上的起子,輕輕一撬,就打開了當年小心翼翼存放秘密的小本子。
2002年10月31日,星期四
今天我買了這個日記本,在旁邊的小商場裏,文具都新穎,都很貴。以前洋洋過生日的時候爸爸帶我來這裏給她買生日禮物,今天我自己來買了,本子很貴,我花了28塊9毛,快30塊了,我從上學期就存錢,以前那天能花2塊都很高興了,可以買繩子編手鏈,還可以買漂亮的筆或者橡皮。那裏還有一種筆,很多顏色在一隻筆心裏,可以寫出好幾種顏色,要8塊錢。洋洋去年買了,還用筆心給同學寫賀卡。我買了本子,就買不了這隻筆了。我都五年級了,老師說得對,我們應該好好寫日記。
買好本子我去找了洋洋給她看,她說她的更貴,是她爺爺給買的。洋洋特別壞,她一直都說自己的比我的好和貴。
……
2002年12月25日,星期三
今天是聖誕節,我先買了賀卡,今天寫出來送給同學。洋洋說她給我的賀卡比我的貴,我就知道她這樣,特別討厭,她昨天中午還和別的人一起回家,拉著手專門從我麵前跑過去,給我看,讓我羨幕。然後洋洋回她自己班了,他們班排節目,她說她是領舞,別人告訴我她不是。我同桌說:“她很虛榮的。”我特別討厭這個詞,老有人說我虛榮。
洋洋那麼壞,肯定是虛榮的。但我不是,我伯父上個周末都在他家吃飯,他們說我虛榮,讓我爸買便偕複讀機,說我是用來聽音樂的。我就用來聽磁帶,但是我真的不喜歡上英語課,這個老師很壞,上節課罵哭了好多人。以前她也罵我,那時同桌還勸我,其實我知道他不想和我做同桌,我也不想和他做同桌。他跟我堂哥住一個院子裏,我堂哥以前打我,他還在旁邊笑。堂哥最壞了,他就愛打我,結果我一還手奶奶就來罵我,說我手賤,堂哥在旁邊笑,然後又打我。我特別討厭他,我媽還經常表揚他,讓我向他學習,說他學習好。我經常覺得他應該死,我討厭死他了,我媽還說他好,我覺得他不好。我在班裏學習還可以,就是寫作文不好,老師老說我。但是我今天寫日記寫了字快400,我覺得再多寫一點兒在考試裏可以得高分。
……
2004年8月28日,星期六
太好了!今天去報道,我和劉晨洋又沒在一個班了!
她學習那麼差,肯定在差班。以前她學習還可以,到五年級的時候喜歡她班上一個帥哥,最後學習不好了,兩個人還被叫家長,大快人心!
我媽以前除了說堂哥好,再者就是劉晨洋好,說劉晨洋學習習慣比我好,每天知道預習複習。她要是真比我好,就不會進那麼差的班了。這下我媽沒得誇了,不過她不誇劉晨洋還會找其他人來誇,實在很討厭。她說別人好,我還覺得別人的媽媽比她好呢。
……
2005年1月22日,星期四
我特別討厭過年。
……
邏輯亂七八糟的,語句不通順,還有錯字。
她沒再往後翻,合起來丟進垃圾袋裏。想了想又撿出來,將寫過的部分一頁一頁撕下來,撕成兩半,撕成四半,再撕成條,最後撕成小碎片。
幹嗎要打開來看呢,明明有些事她都淡忘了,隻要沒人說,隻要沒想起來,日記裏吐槽的所有事還可以當沒發生過。
什麼破玩意兒,看完心情更鬱悶了。
啊,對,還得跟笨蛋夏微予說,這裏賣出去了,以後不能再來了。最主要是現在覺得心裏好煩,想找人吐槽幾句。
但是打了好幾遍電話,也沒有人接。
為什麼現在連這個王八蛋都不理人!
她更不高興了,不想理夏微予了,把手機扔一邊,懶得再專門告訴那家夥地下室的事,隻覺得好煩。那不是個跟屁蟲嗎,以前在學校的時候誰都不黏,就愛黏她。她都懷疑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意思了,整個人也太奇怪了好嗎!於是這個死黏人怪可以說是很像一隻蹭人褲腿的小動物了,不但黏人還很小弟,隨叫隨到,揮之即去。成天就跟缺愛似的,你說賤不賤?
這王八蛋現在是膽子肥了,還敢不接電話了?
接著,表嫂最終還是覺得過意不去,給舒盈瑩發了一條信息:今天小孫說的話你也別太往心裏去,其實他出去上學是瞎混,畢業證好像是假的,在銀行工作其實是他們騙你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什麼。
什麼垃圾人都要給我介紹,我看你們都不是什麼好人!
經過了這一切,她已經怒火中燒。
她什麼都不去想了,跑出去叫了輛車,直奔一個老舊小區的詭譎塔樓。
反正不知道那些傳聞是不是真的,管他呢,這無趣的一切,幹脆都消失掉好了。
她太急躁,甚至推開門的時候,空蕩蕩的客廳裏沒有一個人。
隻有一張孤零零的椅子。
她很快就適應了光線,看見牆角裏還放著一套桌椅。
好奇心使她湊近那張桌子,上麵放著一支筆和幾張紙。
她拿起最上麵的一張紙,正準備打量,被人一聲叫住。
聲音從旁邊一扇門裏傳來:“姑娘別動。稍等片刻……”
過了一會兒,一名老婦人走了出來,一身麻布蓋得嚴嚴實實,就露出雙眼睛,像具木乃伊似的,瞧著怪嚇人的。
接下來老婦人開口,聲音同剛才聽到的那一聲截然不同:“姑娘,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