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她父母的人都知道,她完全繼承了雙親的一切優點、摒除了所有不足,相當難得一見的優良遺傳。
男生們都熱衷於想方設法跟她搭話,而女生們似乎都有些嫉妒她,她也沒有什麼親近的朋友,總是獨來獨往,性情淡漠。她熱愛學習,學習使她充實,學習使她快樂,聊天倒不如學習,談戀愛不如學習,繼續學習,沒有人覺得孤獨也沒有包袱。
整個就是美女學霸,可以滿足男生們的一切幻想。
那時的熊顯也很喜歡她,坐在她旁邊那組的後一排,總是撐著臉看著她的斜側麵。她的臉又白又幹淨,鼻尖和臉頰白中透著淡淡的粉色,顏色過渡極佳。她的額頭飽滿,鼻尖挺立稍翹,下頜線條雖不十分清晰,也柔和幹脆,沒有多餘的贅肉,襯著頸部光滑修長。她的肩也很好看,天熱的時候換上夏季校服的背部尤其好看。她趴在桌上看書的時候,兩片蝴蝶骨一動不動。不隻是正麵的娃娃臉還是幹淨利落的側臉,背影都如此讓人在意,穿上露背禮服的話,一定特別漂亮。
她擁有一切美的特質。
熊顯如癡如醉地欣賞她,尤其喜歡看她輪到靠窗位置的時候,太陽落山之前的暖橘色從她臉上過渡,輪廓就像漫畫裏的女主角。
他覺得自己的是最喜歡她的,默默偷看了好幾年。從初中開始他們就在一個班,他沒有搜腸刮肚地找她說過話,不想給她造成任何困擾。
高中的最後一年,他終於忍不住了,跟著她到食堂,看她安靜又快速地吃完飯,繼續跟著她走到宿舍樓底下,才下定決心叫住她。
那時他滿臉油光,臉上的肥肉耷拉著,眼角和嘴唇都是下垂的。肥厚的雙下巴和滿頸鬆鬆垮垮的皮肉使他顯得脖子粗短,往下的軀體也是不能看,別人身上寬鬆的校服在他身上是緊繃的,手臂和腿稍微動一下,肥肉就要抖三顫,身上還總是散發著一股大胖子獨有的油膩臭味兒。別說別人看到他是什麼心情,他自己其實都不喜歡看鏡子。
“別跟我講話,什麼時候減肥成功了,你再跟我說話吧。”夏姝君隻回應了這麼一句,就上樓了。
他站在大門口,看著女孩很快就消失在樓梯上,宿管老師還一臉嫌棄地趕他,叫他走遠點兒。
不得不說,中學期間的熊顯大概是人生中最醜的階段,他胖到變形、醜到扭曲,連宿管老師都嫌棄他。
他真的超像一隻肥肥的醜蛤蟆,成天盯著白天鵝不停地看。
18歲的熊顯耷著腦袋在樓下站了一會兒,才失落地走了。
回到家,屋裏都是濃鬱的氣味,在他家做工多年的常媽興致勃勃地在圍裙上蹭著手上的水,招呼他:“顯兒,快洗洗手吃飯,今天做了你最喜歡的炸雞腿,還燒了奶油濃湯,昨天拿回來的草莓,我已經熬成醬啦,可香了!”
“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還吃什麼吃!”他憤怒地大叫,跑到自己房間砰地關上門。
常媽顯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整個人都被嚇傻了。她從這小公子出生前就來熊家做工了,那孩子她一手奶大的,從小給孩子做飯吃,都吃得一幹二淨,每天放學回來聞到飯味兒就激動,趕緊洗手換衣衝到餐廳裏,眼巴巴地等著上飯上菜。
這次是怎麼了,發這麼大脾氣,連飯都不吃了!
熊主母還特別叮囑過她,熊顯要高考了,做飯的時候既要照顧口味又要營養均衡。常媽既興奮又緊張,每天看熊顯依舊食欲不減就很開心,東家交給她的任務應該算是繼續順利完成。
熊主母坐在客廳裏,看了常媽一眼,朝她搖搖手讓她回廚房,自己推開兒子的房門,見熊顯倒在床上,抱著枕頭嗚嗚噎噎地哭著。
“你哭什麼?”
“成天……吃,吃吃吃,就知道,知道吃……我都,我都胖成……成什麼樣子了,還,還吃!”熊顯在哽咽,連一句整話都說不順。
“你自己喜歡吃高脂高熱的東西,做素了、做清淡了,你都不高興。常媽也是隨著你的口味來,你對她發什麼脾氣?”熊主母說,“你是不是就看常媽好說話、好欺負,看人家是幫你家裏做工的,就覺得可以使喚、欺負別人了?我可告訴你,常媽跟你外婆是一輩人,別說你,我和你爸爸都要把她當長輩,你小小年紀不要這個樣子。”
“我,我……”
“你自己貪嘴,不知道節製,還不愛運動,長胖了不要怪別人。也別胡鬧著去節食,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候,你不吃飯生病了,耽誤學習得不償失。等考完試再想這些事吧。”熊主母繼續說,“你今年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了,別一天就知道耍脾氣、瞎任性,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你要自己負責。快高考了,道理我不多說,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和你爸爸對你已經夠寬容了。”
說完熊主母就出去了,沒有等他的態度,也沒聽他的回答。
房門再次關上,熊顯從床上坐起來,慢慢脫掉校服和裏衣,看著自己層層疊疊凸出的肚子,使勁捏著腹部的肥肉。他咬著牙,從來沒覺得這副身軀有這般讓人惡心。
痛定思痛,他在高考後製訂了改造計劃。
整整一個大學的時光憑著頑強的意誌力,他終於不再是個油膩的胖子了。自我改造其間無論多困難,他都克服過來了。
忍不住想貪吃、想偷懶的時候,他就想著那天的黃昏,他的身軀沉重又臃腫,偷偷地跟著女同學,從人家吃飯一直到回宿舍,自己就像個十足的變態跟蹤狂。他叫住女生,女生轉頭,皺著眉看他,眼中都是不屑一顧,隨便打發一句就走了,連宿管老師都用嫌棄的眼光看著他。那個滿臉是癍又麵色蠟黃的老女人都嫌自己,那道目光灼到他了,讓他的自尊受到了巨大打擊。他站在夕陽下,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