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很不明白,李君茹到底是什麼意思,幹嗎說那些話?自己得罪過她嗎?明明就沒跟她打過什麼交道,幹嗎那樣針對自己?她根本不知道說那些話在他聽來是什麼感覺吧,私底下點對點說就算了,陳青柏在旁邊,也有同事陸續過來,還是沒有準備放過他的意思,使勁懟個沒完。他覺得被李君茹這麼說,就跟扒光了示眾沒什麼兩樣,讓他很難堪,是非常沒有麵子的。
雖然李君茹說的不無道理。
另一邊,陳青柏拉住李君茹:“你剛才說得有點兒過了吧,我看他是真生氣了,是絕對不會去了。”
“真是太被動太不坦誠了,而且還不願意從自己的世界裏走出來。”李君茹說。
“是是,都是他不對,他小氣死了。但你也沒必要那麼說吧,那麼直接,好歹給人留點麵子。”陳青柏尷尬地笑,他覺得自己除了全程尷尬地笑,好像都不會幹別的事了。
“或許你不知道,他跟我以前實在太像了。我也是遇到安安和鄭星以後才慢慢好起來的,過去就跟他一個死樣子,很被動,不坦誠,還縮在自己的世界裏就不出來。”李君茹說,“看到他那個樣子,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我實在忍不住。”
“啊?”陳青柏都沒法想象她說自己是“很被動,不坦誠,還縮在自己的世界裏就不出來”這種類型的人,她李君茹不是獨行的豹子麼,成天給人一種老子超酷的感覺,還會有那種時候呢?
這違和感實在太強了。
鬧了半天,她就是覺得在別人身上看到曾經的自己了,覺得別人把她好不容易擺脫的東西重新拿出來在她眼前晃了,就坐不住了,話說越是這樣……她不應該更了解別人怎麼想嗎,她不應該因勢利導嗎,幹嗎磨刀霍霍的呀,搞得夏微予和她有深仇大恨似的。
李君茹仿佛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又補了一句:“如果真有時光機,我還挺想回去扇自己幾巴掌。怎麼說呢,大概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吧。”
“既然你是過來人,你才應該好好跟人說,你看你剛才嘴巴厲害的,跟啪啪扇人家大耳刮子差不多呢。”
李君茹突然笑了:“你說的對,看他的表情,我就覺得仿佛扇了以前的自己好幾巴掌,雖然有點兒氣不過,也挺過癮的。”
“哎媽,你們女人好可怕,心腸都這麼歹毒。”陳青柏說,“據說那家夥心眼比針眼小,特記仇,小心他以後報複你。”
“不會的。”李君茹掏出車鑰匙,頭也不回,“星期天見。”
她拉上安全帶的時候,從後視鏡看到陳青柏還站在大門口,還露著一臉極其白癡的尷尬的笑容。
為啥自己班上的這些男同學都傻呼呼的呢。
李君茹在心裏鄙視了一下,踩下離合放下手刹輕點油門,一把調過頭,瞬間消失在停車場拐到了馬路上。
她看著前方,總有點兒心不在焉。
又回想到了很多年前,她從奶奶家那邊的學校轉學到一小的時候。
那時候她是個從九流爛學校轉學過來到重點小學的插班生,又瘦又小,還沒有長成美人,根本不漂亮,而且成績也有點兒跟不上。總之就是很普通很普通的那種孩子,甚至可以說是一個不會有人喜歡的後進生吧。
她轉學不為別的,在原來的學校實在待不下去了。
她有個坐牢的老爹,有個吸毒的老娘,她還不是婚生子,在那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天天被戳脊梁骨,所有小孩都看不起她。
她很怕上學,害怕那些同學,每天背上書包都需要極大的勇氣。害怕出門,街坊鄰裏對她或明或暗地指點,已經讓她敏感到草木皆兵。她也害怕待在家裏,她怕奶奶問她在學校過得好不好。她每次都說好,實在不願奶奶為她擔心,奶奶經常會因為心疼她抹眼淚。但說出那一個“好”,幾乎會用盡她全身的力量。
她知道自己身家不清白,沒人喜歡她,她也對所有人存有戒備。
她不願跟人說話,沒有朋友,對自己沒信心,對世界很絕望。
一個小孩懂什麼“絕望”?
隻是她以後再想起那些事,清楚地記得當時的自己每天都會想一個問題,如果我死了呢?
或許那就是絕望吧。
奶奶怎麼可能不清楚她的感受,就把她托給伯父和姑姑們,讓她換了學校,隻有寒暑假回來奶奶身邊。
在一小,誰都不知道她的生身父母是什麼人,沒有人說她是罪犯的孩子,她跟其他同學一樣,就是班裏的普通一員。
但她仍帶著之前的習慣,戒備,憂慮,不願跟人來往。
後來她遇到了鄭星和安宇姬,鄭星內斂沉穩,安宇姬天真爛漫,兩個女孩改變了她,她終於從自己的小角落走了出來。所以她特別護著那兩個姑娘。
再後來,她開始有了信心,上中學之後進入青春期,個子長得很高,麵容也不再那麼小家子氣,她變得很引人注目。
她還是不太愛理人,不過因為自己的經曆有些早熟,隻是覺得大部分同齡人太傻太幼稚了。
陳青柏說的不對,她不是獨行的豹子,沒有那麼強大,她隻是看似獨立的貓,她雖然很少主動搭理你,但她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你。
已經很久很久沒再想起過那些事,也本該早就忘掉的、一些算不上愉快的往事。
她等著大路口的紅燈,想了想剛才在門口跟夏微予發生衝突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是有點兒過分了。明明知道對方的處境大概不好,她還非去戳幾下,其實本來是想幫他來著。
但是話到嘴邊就變成了極力的否定,似乎否定了什麼,曾經的尊嚴就能回來似的。
就像是,仿佛跟過去那些最不堪的決裂了。
他應該還不至於小心眼到跟女生計較吧?
唉,算了,什麼時候找機會補償他一下好了。
洪小兵為霍添搞的這個生日宴會,真可謂也算是盛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