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教研組長是傅筱窕。
總共就那麼兩個音樂老師,她很難不去介懷。
學校用了兩周的時間,給沒有設置教研組長的科目安排了彙報課,本部的老師都坐著校車來了,跟著踐行校區領導一起聽他們講課,彙報課的教室塞得滿滿當當。
於萌要當這個組長,她不說“想”或者“爭取”這種話,她對自己的教學水平和專業素養是有自信的。她可是拿了4年全額獎學金的人,實習的時候還是學院的學生領隊、全校優秀實習生。
為了這個彙報課,她挑了一個音樂素質平均水平比較高的班,還精挑細選定了上課內容,想極力展現自己的一切水平。而傅筱窕就用了一個初二的重點班,也沒有特意去選課,內容就是按著當時進度走的。
彙報課當時,音樂組的她們兩個都安排在同一天,她上下午第一節課,傅筱窕上下午第三節課。
於萌給初一學生上的是《東方之珠》,雖然是上個學期剛開始的時候就上過的課,她還是讓學生帶來上學期的課本,重新學了一遍。
她想著,正好快到香港回歸20周年了,很應景的。她的課講得確實不錯,真的從星星月亮講到了詩詞歌賦人生哲學,聲情並茂,極具感染力。把我大天朝從遭受國外荼毒,一直講到開放富強,大家都覺得自己生長在這個時代真是太幸福了。下課鈴打響的時候,她的愛國教育音樂課正好剛剛結束,後排聽課的前輩和領導都露出了讚許的目光。
於萌對自己的這節課特別有信心。
在傅筱窕的課開始之前,她一直心情大好地哼著調調。
讓海風吹拂了五千年,每一滴淚珠仿佛都說出你的尊嚴。
上完這節課,她覺得自己這一年多的苦沒白受,她所有的不甘都能在這以後化解。
而傅筱窕還是跟以前一個樣,文藝女青年的樣子,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隨便看著一處久久凝神,不玩手機、不看書,也不備課。
傅筱窕的課也確實跟於萌預想的一樣,同平時沒什麼兩樣。隻照著課本和教案讀一讀,語氣猶如白開水,沒有感情,沒有基調。接著就給學生一遍遍放磁帶,讓跟著學唱。一節課結束了,幹幹癟癟的,沒有任何營養。
還有老師全程點著頭,昏昏欲睡。
於萌驕傲地站起來,收好聽課記錄,搬著自己的凳子,站在所有領導、前輩之後,準備離開。
就在她走出教室後門的時候,教務處主任叫住一個學生,讓學生把他的凳子搬回辦公室,轉身就叫住抱著課本教案、提著錄音機從前門走出來的傅筱窕,親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與她同行。
於萌稍微磨嘰了一下,悄悄跟在他們身後,探頭探腦地聽對話內容。
“傅老師,課講得不錯啊。”教務主任說。
“沒有,很一般,不如於老師講得好。”傅筱窕還是平平淡淡的語氣,毫無感情毫無波瀾,像玻璃杯裏的溫白開。
算你有點兒自知之明!於萌心裏哼了一聲,頭揚的更高了。
“我看挺好,大家都在後麵說很棒呢。”教務主任又說。
死禿子,很會現殷勤嘛!一把年紀的老男人了,看到年輕姑娘還這副德行,你女兒也跟我們年紀差不多,跟小同事套近乎,對得起家裏人麼!於萌腹誹,還講得好呢,好屁啊,前輩們都快睡著了,你個死禿子也不是全程都在玩手機,平時看你一副人樣,沒想到也有兩副麵孔嘛!
見傅筱窕不說話,教務主任又說:“我看傅老師有這個能力,適合當教研組長。”
傅筱窕的語氣還是很淡:“邢主任,先別說這種話,要看課程評分的。”
“課程評分?沒有人打那個東西啊。說是彙報課,其實就是走走過場,具體人選,其實學校早就定下來了。”教務主任笑著說,“不過呢,我說這話你也別往心裏去,畢竟都是副課,也不參加升學考試,甚至不用參加期末考試,不需要像別的課那麼嚴肅……確實隻是個形式。搞一個彙報課就是借此活躍一下氣氛嘛,大家互相借鑒學習,沒什麼不好的。”
傅筱窕又不說話了,還是教務主任主動地跟她講著。
悄悄跟著的於萌停了下來,看著禿頂老男人和長裙飄飄、腳踝纖纖的女孩越走越遠,她大腦裏一片混沌。
課程評分?沒有人打那個東西啊。
說是彙報課,其實就是走走過場,具體人選其實學校早就定下來了。
她滿腦子都是教務主任說的話。
感情自己費這麼大勁準備一堂課,就是給傅筱窕當陪考的。
學校早就定下人選了,搞彙報課就是走個過場。
大概大家都知道吧,隻有自己什麼都不懂,傻傻的興致勃勃。
於萌的鼻子都酸了,眼眶一陣熱辣。
她緩了一陣才緩過這股勁兒,頹喪地回辦公室。
一路上她都在胡思亂想,腳步越來越快,然後追上了已經跟教務主任分開的傅筱窕。
她不想被傅筱窕看出自己的沮喪,又是一副天上地下老子最大的表情。
她們回到辦公室,路過旁邊的體育組,夏清君又在和兩個男老師開展雞飛狗跳的日常。
於萌憋著一肚子委屈,別人越熱鬧她就更難受。
突然覺得這個工作幹不下去了,自己已經沒有勇氣了。為彙報課大動幹戈,還不如別人隨便講講,簡直跟笑話一樣。
她真的不是稀罕那個組長的頭銜和補貼的200塊錢,她就是好強而已。
就在教務主任找傅筱窕說組長安排的時候,於萌也生出了熊熊燃燒的怨毒之氣。
她單方麵跟傅筱窕不對盤是一回事,她突然覺得教務主任的嘴臉特別醜惡,特希望那個禿頂老男人出門就給車撞死。
傅筱窕因為漂亮,就能擁有一切。她從小那麼優秀,工作能力也不知道比傅筱窕強多少,就因為人家漂亮,可以處處在她之上。無論她做什麼,無論她怎麼做,無論她做到什麼程度,大家也僅僅關注著傅筱窕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