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代理做多了，都有心理陰影了。
然而他並不知道，他的老板阿鼎隻是惡趣味了這麼兩次，並沒打算長久地捉弄他，已經從係統後台把他變身和脫皮的程序給刪掉了。
他卻因為心理陰影，又好幾天沒去做代理。
下一個周五，他收到了變成黃皮子那次的薪酬，沒有第一次那麼多，勉強到了四位數而已。加上被領導批評、上通報、寫檢查和扣工資來說，這筆外快完全沒有給他帶來絲毫興奮感。
讓他再一次進入那家小超市的契機，是當地報紙上的一個大新聞。
《邊緣養老院的悲劇：老人早就不堪忍受，也別無去處》，標題是這樣的。
“護工無故失蹤，院裏13位老人無人照看，正在陸續聯係子女把他們接走。哎喲喲，太可怕了，你說說這不正規的私人的小養老院啊……嘖嘖嘖，這上頭說，據調查，老人們每天吃得都特別差，早晚稀溜溜的湯湯水水，中午喂白饃，隻給一盤鹽水煮青菜。記者去那裏調查啊，發現環境惡劣，有些老人的寢室裏奇臭無比，沒人打掃，甚至沒人給患病老人的身體做清潔，拉撒基本在鋪上，都不知道怎麼住下去的。就這樣，他們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全搬走，有些子女都聯係不到呢，老了活成這樣也太慘了，真讓人感到害怕。”
報紙刷拉拉地響著，坐在對麵的中年婦女大聲念著內容，還一邊做著評價。
“孫姐，別說啦，大家吃飯呢！”另一張桌上的年輕女孩不滿地說。
有人應和女孩，也有人跟著中年婦女議論兩句。
這就是唐英華所在公司的午日常，單位給提供一頓免費午餐，大家就在辦公室裏吃，三五成群圍在一起，或者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大家一邊吃著飯，一邊聊聊天。
唐英華低頭啃著排骨，今天的菜品難得好了一回。
畢竟效益就這樣的單位也提供不了什麼了不起的午餐，就跟樓下一家小飯館訂餐。那好像是老板的什麼親戚，我照顧你生意，你也給我優惠，員工免費吃，大家都挺高興。
隻有唐英華經常抱怨菜品不行，畢竟他在家裏吃了十幾年他老娘的愛心餐，又在東籬校區混了三年檔次還行的食堂，繼續在大學吃了四年自己喜歡的外賣，嘴都養刁了，單位的免費午餐他實在吃得不怎麼歡心。
不過好歹是免費的，省了多少錢呢，想到這兒，他也就忍忍，勉強吃了。
他每天都是一邊吃飯一邊玩著手機，並不參與同事的聊天，不過那些人聊得熱烈的時候，他偶爾也會聽進去兩句。
這次他就注意到坐在對麵那個大媽說的話，“護工無故失蹤，院裏13位老人無人照看”。
13位老人，感覺很可疑啊……
他變黃皮子那天，給出去了13枚釘子，客戶是老人。
不得不說，這真的有點兒讓人在意。
午飯過後，大家都去陽台吹風或者找地方睡午覺，趁著沒人注意，他跑到對麵的桌子上，拿起報紙仔細地看了看。
雖然老人們隻被拍下了蕭索的身影，但他一眼就認出其中一名老人，那就是他那晚接待過的客戶。那身形，那衣服，錯不了的。
他突然產生了一點兒好奇。
他又突然想起來，那什麼須知上說，不能打聽客戶的事，也不允許線下見麵交流。
隻有先忍了那份好奇，他突然很想去小超市裏看看。
隻是去看看，不要穿上那身皮子，也就不用脫下那身皮子。
他這麼想。
於是他躲進洗手間的一間格子，登錄係統，打開門，又回到了讓他產生了兩次心理陰影的小超市。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工作環境依靠什麼運行，不過這個小超市也跟普通商店一樣，有監控設備。那件事雖然他已經確定，還是想確認。
超市裏跟他離開的時候一個樣，從牆角賣肉的櫃子那邊拖出一條讓人目不忍視的血痕，一直延伸到收銀台，整個收銀台上也全是黃皮子留下的痕跡。
他強忍不適，查看電腦上的監控視頻。監控頁麵上隻有門口那一個屏幕，他按著倒退回到那天夜裏，老人從門口進來，又從門口出去，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常。
唐英華產生了極其強烈的好奇感，從他確實確認了報紙裏的老人就是來過這裏的老人，突然特別特別想打聽一下，事情的始末都是怎樣的。雖然老板留給他的注意事項裏要求過，不允許對這些好奇。
看完視頻，他坐在身後的椅子上，把腳翹到收銀台上，有種在家一般的放鬆感。雖然他的單位很鬆散，但他並不覺得那個環境讓人放鬆。
就在他舒舒服服打哈欠的時候，餘光瞥到牆壁的大鏡子上，這一瞥讓他瞬間清醒無比。他發現自己身後掛著的所謂的工作服，這次竟然不再是皮草大衣了。
他跳起來回過頭，牆上掛著一套很普通的超市員工裝，顏色豔麗的POLO衫，惡俗的撞色，校服褲一般的工作褲，還有一條大促銷款的格子圍裙。一戴上就會大變身的麵具不再是動物的造型，換成了文體店裏很常見的練習臉譜用的白色紙麵殼。
就是這麼一套醜到爆的衣服，讓他覺得特別親切，比那該死的要命皮草真的順眼太多。
他摘下掛鉤上的衣服，對著鏡子在自己身上比劃，又拿著麵具比劃了半天，覺得這次可能不會再變成動物了。就算還會變成自己本體以外的存在，好歹是人的著裝，應該不至於還要脫皮吧。
這麼想著，他緊張地換上這套難看的衣服，猶豫了一會兒戴上麵具，視野沒有改變，天花板沒有變高，他小心翼翼地轉向鏡子，自己還是自己最熟悉的模樣。
他喜出望外。
不知道是這次觸發了什麼隱藏線索，或者說其實是之前觸發了什麼隱藏線索，他覺得自己還是要多到這裏來，看看什麼情況下自己可以保持今天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