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旑的情緒不平靜了,她抱怨道:“我不要他的補償!他要是真的想補償我們,那當初……我二哥哥被人害死的時候,他為什麼不表態!二哥哥是替他們在刀尖兒上行走的人呀!爹爹也是,覺得自己的錢財和地位還不夠麼?我們已經可以生活的很好了呀,他為什麼這麼貪婪,一直替那個郡王做事?如果他早點兒收手不做了,二哥哥就不會死的!”
嚴天擎想,大家身不由己的事很多,在他人看,趙大人是很風光的,形象口碑也是好的,在那個不發達的小縣城,多少人都是憑著趙大人賞的一口飯養活家人。叔叔的酬勞很高,父親以前常在縣府做工,其實那些活多是趙大人幫知縣支撐的,書塾開辦和運作起來,每天的花費其實很大,單說他家,就受了趙大人很多恩惠了。
兩個人又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趙雪旑說:“我本來就不是郡主,我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火盆已經熄滅了,不過眼睛也習慣了黑暗,嚴天擎轉頭看著她。
她也看著嚴天擎,說:“所以,你來娶我,好不好?我不要八抬大轎,隻要你提親,我馬上就跟你走。”
不等嚴天擎回答,她嗖的站起來,疾步往外走,在門口停了一下,懇求道:“你答應我!”
嚴天擎剛站起來,她的腳步聲已經噠噠噠的遠去了。
悵然若失地走出屋子,嚴天擎看了看她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視線朝四周掃了一圈,突然發現牆根底下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還冒著淡淡的團團白氣。
他警覺了,從身後摸了一條棍子,正欲靠近,牆根傳來一句:“是我,別動手!”
阿黃從牆根裏站了起來,除了冬衣,身上還裹著棉被。現在夜裏很冷了,在外麵守一兩個時辰,如果不注意保暖,非得把人凍壞了。
“阿黃?你……”
不用問,這個情況他一下就看明白了,郡主從自己的住處偷偷跑出來找他,阿黃這是幫他放哨呢。
嚴天擎鼻尖一酸,朋友為自己做這種事,他竟然一無所知。原來他跟趙雪旑的那些時光,他以為平和美好的時光,都建立在朋友的守護上。
還不等他感激阿黃,看到趙雪旑離開了,張同準備回屋睡了,剛從房子背後走過來,又被嚴天擎撞了個正著。
這下嚴天擎呆在原地了,他以為阿黃的行為是出於報恩和無端的崇拜,不想,竟然連沒心沒肺的張同都有這份心思。而且他明明看到張同在宴會上喝得醉醺醺,平日裏這人喝了酒就會睡成一頭死豬,任憑別人拉拽呼喊,都睡得風雨不動。現在看到張同臉上的神色,他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說張同“油”了。
嚴天擎的眼睛發脹,眼淚下來了。
“喲喲喲,小娘們兒要走了,你舍不得啦,你難受啦?”張同還是賤兮兮的,總是用調侃的語氣說出這種話。
嚴天擎隻是看著他,沒有接這句話。
這一夜的天氣並不好,天上掛著大半個月亮,時常會被厚重的黑雲遮蓋。寒風蕭瑟,在遠處的兵舍間遊走時,發出駭人的嗖嗖聲。宴會的酒肉香氣沒有傳到這裏來,隻有馬棚的方向,軍士們飼養的狗間或發出幾聲吠叫,打更人的聲音無精打采。一切都讓人感到不舒服。
三個人擠在門檻上坐著,都不說話,看著黑雲在天上遊走著。還不到天亮的時間,突然聽到了一聲巨響,耳朵裏都出現了短暫的翁鳴,他們三個互相看看,站起來朝著冒出火光的方向看去。過了一會兒,人們的騷動才爆發起來。
他們現場趕去,在遠處看見存著火藥的方向在熊熊燃燒,剛才一定是那裏發生了爆炸。
嘈雜聲中,張同大聲地說:“那玩意兒堆了多少年了,都受潮了吧!怎麼會突然爆炸呢?”
他們被周圍的人衝撞得快要分散了,最前麵的阿黃突然回身,抓著嚴天擎和張同就往回撤。阿黃太著急了,扯著嚴天擎的半邊衣襟和張同的頭發,嚴天擎的半邊衣服都被拽下來了,張同齜牙咧嘴地叫喚著。阿黃帶著二人極速退到就近的兵舍,把兩個人推進草垛裏,自己也跟著鑽進去,壓得最下麵的張同哇哇亂叫。
阿黃低聲疾呼:“別出聲!”
嚴天擎趕緊捂住張同的嘴,他自己的一條小腿也被擠進了狹窄的縫隙,疼得死死咬住差點兒被阿黃扯脫的袖管。阿黃急促的呼吸吹進他的脖子裏,一點兒溫度都沒有,冰涼極了。
他們身後傳來了巨大的騷動,一隊人馬呼嘯著經過,殺聲震天,來不及避開的人好像都被砍死了,那隊人馬數量龐大,過了很長時間才算遠去了。
直到附近沒有異動,他們才爬出來,目之能及的地方早已遍地死人,有的是被武器砍頭,或身上搠出大窟窿,有的被馬給踏扁了,到處都是血,非常淒慘恐怖。
張同吐了起來,吐得咳嗽起來,然後跪倒在地上。嚴天擎擔心趙雪旑的安危,阿黃一把拉住他,說:“先別激動,剛才的聲音朝那個方向走了,沒往那姑娘的位置去,她那裏沒什麼動靜,應該是安全的。”
“他娘的,這是什麼情況?”張同罵罵咧咧地站起來,看向著火的方向,火勢已經小了,又罵到,“完了,那裏還藏著我一批錢呢,這下完了!剛才那幫鳥人是什麼情況?”
看見了當時情況的阿黃說:“契丹人!是契丹人!”
“沒天理啊!契丹人怎麼會跑進來殺人?”張同大叫。
“如果講道理的話,還有必要這樣麼。”阿黃又問嚴天擎,“伯舉兄,我怕還有危險,我們暫時找個地方躲躲吧,什麼地方會比較安全呢?”
嚴天擎回想了一下接收到一切信息,想不出名堂,三個人又回住處了。
距離天亮還有一個半的時辰,除了張同,嚴天擎和阿黃完全沒有睡意。看著張同又睡得像死豬,阿黃鄙夷地說:“剛才還心疼錢呢,他這哪裏像受到打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