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她的信任,原來這樣脆弱。
一個素不相識之人,隨意布下的一場如此愚蠢的騙局,就足以摧毀。
看著蕭璟君在紙上刷刷地寫著,唐頤姝就那麼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目光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手裏的筆。
有什麼東西,悄然在心底化為灰燼。
蕭璟君落筆,拿出隨身攜帶的印鑒,在末尾處準備落下。
空九看到那白紙黑字,忍不住道:“王爺……”
蕭璟君抬頭,問:“什麼事?”
“要不要再考慮一下?”蓋了印鑒,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雖然空九覺得唐頤姝不該對蕭璟君生出二心,但心裏到底有些不忍。
蕭璟君的目光落在唐頤姝的臉上,看她一臉靜默,平靜地好像事不關己一般。
蕭璟君暗暗咬牙,仿佛發泄一般地狠狠落下印鑒。
休書已成。
“拿去,本王再也不想見到你!”蕭璟君大手一揮,一張薄紙飄飄然落在唐頤姝的腳下。
她緩緩蹲下去,又緩緩撿起來,一字一句地看過去,最後嘴角浮現一抹涼薄的笑。
“從前你說,我若想離開你,除非死,如今倒要謝謝王爺不殺之恩!”
唐頤姝微微欠身,行了一禮。
蕭璟君眯著眼睛,不懂她眼中的那抹悲涼,所為何來。
這不是她想要的嗎?不是她一手造成的嗎?
她心有所屬,不惜利用假死來逃離,那他就成全她,她這副樣子,是在控訴誰?
唐頤姝將休書上的墨吹幹,小心翼翼地疊起來,收入懷中,道:“空九,麻煩你回去告訴秦嬤嬤,讓她收拾好東西,到驛站與我彙合!”
空九看了一眼唐頤姝,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唐頤姝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蕭璟君最後看了一眼唐頤姝,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木屋。
空九深深歎一口氣,追了上去。
蕭璟君走出去之後,空九高聲宣布:“唐氏在相國寺遇刺身亡,三日後發喪!”
說完,一行人就離開了。
唐頤姝聽到那句遇刺身亡,隻覺得很好笑。
她在這穀中一直等著蕭璟君來救她,最後等來的,是他的一紙休書和一句“遇刺身亡”。
朗齊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道:“我仿佛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唐頤姝眯起眼,狠狠地甩了朗齊一個耳光。
“卑鄙!”
朗齊也生生受了,揉了揉臉,笑了笑:“打我能解氣嗎?我不過是略施小計,就讓蕭璟君休了你,看來你對他,也並非多重要!”
“我對他重要不重要,和你有什麼關係?我和你到底有什麼仇什麼怨,你要這樣汙蔑我?”
唐頤姝眼睛通紅,恨不得一口咬死朗齊。
朗齊卻道:“你我之間無仇無怨,我不過是想要蕭璟君也嚐一嚐失去的滋味罷了!”
他眼裏盡是得逞的笑意,仿佛做了多麼偉大的事情一樣。
唐頤姝蹙眉,難以理解地問:“你和蕭璟君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他好像並不認識你!”
如果蕭璟君認識朗齊,又怎麼可能會上朗齊的當。
朗齊道:“這你就不要問了,我也不會告訴你,我可不想你們之間冰釋前嫌,那我豈不白費了一場力氣?”
“休書我都拿到了,我和他之間已成定居,你怕什麼?”唐頤姝苦笑。
朗齊還是搖頭,道:“無可奉告,不過此事原本與你無關,你不過是受了牽累,為了補償你,我幫你把體內的噬心蠱給轉移走,救你一命!”
唐頤姝嗬嗬笑了,道:“看來世上之事真是福禍難料!”
她因為朗齊而被蕭璟君誤會紅杏出牆,成了下堂王妃,可有因為遇到朗齊而能解掉當初在天牢裏留下的隱患。
到底福禍相依,世事難料。
唐頤姝並不知道朗齊的身份,也不想去知道了,從此以後蕭璟君的事情,都和她無關了。
朗齊說要讓蕭璟君嚐嚐失去的滋味,可是失去她唐頤姝,對蕭璟君來說,又算得什麼呢。
他本就是被迫娶的她,至今二人也不過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半點情分也無。
休了她,怕是無關痛癢,朗齊的願望,可未見得實現了。
而她呢?好像被休了也並非難以接受,可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快活。
她一直盼望的自由終於實現了,怎麼卻有種悵然若失的錯覺?
對,一定是錯覺,她隻是不甘心最後以這樣的方式和蕭璟君訣別。
不甘心,真是人類最軟弱的情緒。
唐頤姝甩甩頭,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紫雲穀,她還要趕去和秦嬤嬤彙合,然後一起去找唐若白。
自打那日後,攝政王府便籠罩在一層陰雲之中,蕭璟君的性子,比從前更冷了幾倍。
所過之處,十米開外,下人們都不敢靠近,就算見到也隻想繞道走。
除了空九和胡德成,蕭璟君身邊,幾乎沒人敢近身,就連影衛都隻能靠空九來傳達消息。
秦嬤嬤得知蕭璟君回府之後,想去問唐頤姝的下落,卻偏偏見不到蕭璟君。
她想出府去尋人,可得到的回答是,蕭璟君不許她離開王府半步。
空九也摸不準蕭璟君的心思,已經寫下了休書,按理說,蕭璟君沒道理再扣著秦嬤嬤不放人。
可是他偏偏就是不肯放了秦嬤嬤。
空九也隻能沉默,不敢告訴秦嬤嬤,唐頤姝在驛站等她的事情。
而蕭璟君明明說過三日後替唐頤姝發喪,回府之後也半個字不提了,自然沒人敢多事。
誰也摸不清蕭璟君是什麼心思。
秦嬤嬤隻是憂心忡忡的,不知道唐頤姝如今在哪裏,和什麼人在一起,安全與否。
是否真像蕭璟君懷疑的那樣,和錦麟公子雙宿雙飛了。
石榴她門見秦嬤嬤整日愁眉苦臉,唉聲歎氣的也十分不忍,可如今王爺心情那樣壞,她們也莫可奈何。
隻能每每規勸秦嬤嬤想開點,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雖然整個王府都籠罩在陰沉的氛圍中,可錦瀾苑隔壁的汀蘭苑卻似乎如春暖花開一般。
一直臥病不起的蘭初也下床了,時不時地彈幾首曲子,聽那曲調,不複從前的哀怨婉轉,反而透著一股纏綿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