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別家後,已過了兩日。
劉柱將羊群安頓好,踏進院門時,竟有種近鄉情怯的緊張。
他生性不會盲目的樂觀,夜深躺在山上草棚子裏時,曾翻來覆去的想過好幾種結果。最差的一種,便是回來時候屋內空無一物,楊秀娟已經攜著所有家產與人私奔。而他,則再一次變成慘遭唾棄的孤家寡人,被碎嘴的同鄉茶前飯後拎將出來,有模有樣的耍趣一番,讓所有圍觀的村民戲弄嘲笑——這種境遇,縱使他再躲進山裏也無法承擔。
劉柱停下腳步,望著黑洞洞的房門,幾乎想拔腿逃開。
“傻柱子,站在家門口做什麼?”白淨的婦人擦著手從灶房裏出來,見了他滿麵笑容道:“快去買罐酒,今兒晚上給你做大菜!”
天見可憐,他的娟子還在!
劉柱幾乎喜極而泣,緊跑上前抓起婦人的手:“你、你這是願意跟我走?”
楊秀娟羞赧地垂下頭,拿蔥白的指尖點他的胸膛:“這不是在等你了麼,還問?快去買酒,今晚讓你不醉不休。”
劉柱忙點頭,眼睛笑得擠出淚花:“哎,我、我這就去!”
“慢著,”楊秀娟扯住他衣袖,吞吞吐吐道:“把羅大夫……也請來吃個飯?那日總是我對不住她……”
劉柱一聽更加高興,以為她這是徹底轉了性子,便好言安慰道:“你放心,大夫不是記仇的人。我方才還道有意謝她,這下剛好請來吃個飯,咱一麵道歉,一麵道謝,再好生作個別,明個兒也可安心上路。”
楊秀娟稱是,目送他歡喜地出門,直到身影完全看不見,才臉色一沉,扭頭往屋內走去。
胡海天正袒著上身,大喇喇地坐在他們夫妻倆的床上。
“打發去了。”楊秀娟走過去倚在他懷裏,皺著秀眉滿心的不安:“你真覺得姓羅的不會帶她男人來?你打聽清楚了麼?”
“放心吧!”胡海天摟著人笑:“這種家醜,來的人多了各自都抹不開臉麵。而且,李家村的人都傳姓羅的家裏男人是個啞巴,長了張好臉,卻天天窩在家裏,啥農活也不幹,單指著姓羅的小女人采藥糊口。這種小白臉,縱使來了又怎樣?我胡海天混江湖這麼久,還幹不過靠女人過活的軟腳蝦?”
“如此倒好了。”楊秀娟鬆了口氣,揪著他的耳垂子捏了又捏,叮囑著:“晚間按計劃行事,等人實打實醉暈了你再出來,省的中間又有變故。”
“我的好乖乖,你就信了為夫吧!”
兩人你儂我儂地說了半晌,楊秀娟自去灶房準備飯菜,胡海天穿戴整齊,將一口磨到發亮的彎刀拎在手裏,等著死期將至的獵物們上門。
江安地處藏原以北,渚江以南,群山環抱,物產豐足,是大夏國西南端最富裕的偏遠小縣。除了木料,藥材種類繁多,取之不盡以外,還盛產一名號響徹南北的極佳物件——美酒。
製作上好的美酒,離不開兩樣原材料——清冽甘甜的泉水與豐裕富足的糧食。而江安縣靈泉眾多,自古便是名酒輩出之地。
常言道物產造就風俗,江安酒如此盛名在外,也與本地人善飲脫不開關係。江安人愛酒更愛釀造美酒,無論是城中還是鄉下,隻要有山泉流過的地方,都開著大大小小的酒肆作坊。除了常備的糧食酒外,還特別對應時令,采集鮮花與水果泡製花果酒,犒勞一年到頭內外兩忙的婦女。
劉柱要去的酒坊就開在兩村之間那條清河的轉彎處,距他自己與羅瑛家都遠。為防誤了時間邀人,他就先到李家村去。
午飯過了一個多時辰,羅瑛估摸著快消化完了,便去把熬好的藥倒出來,招呼還在研究新弓的秦佚來喝。
“方子我還在調試,有什麼異樣就趕快說。”她看著男人拿起藥碗,眉頭皺也不皺地一口灌下去,忍不住有些擔心。
這人慣常能忍,放在這時候卻不見得是好事。
秦佚閉著眼適應了一會兒口中的腥苦味,對她點了點頭。
羅瑛將空碗拿去井邊涮洗幹淨,邊擦手邊問:“劉柱今晚要來,說沒說什麼時候?”
秦佚搖頭,站在院子裏又將弓慢慢張滿。
“那我下午啥時候做飯啊?”羅瑛無奈歎氣,碎碎念著到後院摘菜,見油麥菜已經差不多能吃了,就計劃著晚上做個蒜蓉油麥菜,再加上涼拌河粉和綠豆湯。昨天秦佚抓的魚還有幾條活著的,被她養在水缸裏,也可以拿來做手打魚丸。
正想著有的沒的,忽聽院裏傳來劉柱精神奕奕的聲音。
“秦小哥在射箭啊?哦,我來找大夫,她可在家?”
“在呢!”羅瑛大聲回應,將挖好的幾顆菜放在籮筐裏,拍著滿手的土灰迎上去:“柱子快進來坐。”
“不了不了,我還有事兒。”劉柱可說是喜上眉梢,黝黑的臉上掛滿了燦爛至極的笑,對著她高興道:“大夫,晚上有空,可否來我家坐坐?”
羅瑛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皺眉問:“去哪裏?”
“我家。”劉柱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誠懇道:“娟……我媳婦想請大夫吃個飯,一來解開那日的誤會,二來,也謝謝大夫的再三幫忙。”
誤會?幫忙?
羅瑛眨眨眼,怎麼越聽越覺得玄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