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好時間,羅瑛便與秦佚一道告辭回家。
可萬萬沒想到,預想中的見麵竟然提前發生了。
其時申時已過半,羅瑛正在藥房裏研究祛毒的配方,忽然聽到大門外傳來一連串山羊的叫聲。訴苦似的拖著長腔,有氣無力,聽得人心裏十分煩悶。
“誰家羊跑上來了?”她放下醫書,出去一看,竟是個黑瘦的男子牽著頭個頭很大的母山羊,猶豫不決地站在院門外,見她出來,緊張地縮了縮肩膀,慌忙將手從門柱上撤下來。
“……劉柱?”羅瑛不確定地問。早上就一瞥眼的功夫,根本沒看清人臉。
黑瘦男子突起的喉結上下鼓動,捏著手指,連連點了幾個頭。
羅瑛打開門請他進來,劉柱卻後退幾步站著不動,伸出手將牽羊的繩子遞過去:“給、給你。”
“???”羅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不敢輕易接,隻得問:“是村長讓你來的?”
劉柱胡亂搖著頭,手僵在半空中,很固執的往前伸了伸,那呆頭呆腦的山羊登時被勒得卡了殼兒,也連著往前走了幾步。一股特有的腥膻氣味從一人一羊身上溢散出來。
羅瑛麵色不變,雙手一攤道:“事情沒說清楚,我不能要你的羊。”
“……”劉柱失落地縮回胳膊,低下頭不知所措。
這時秦佚提著鋤頭從後院走出來,看見僵持不下的兩人,頓時皺眉,放下鋤頭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黑瘦男人這下更加慌亂,把手裏的繩子一扔,撒腿就想跑,卻被羅瑛一把拽住。
“等等!”
她回頭示意秦佚別動,盡量放輕語氣對劉柱道:“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什、什麼事?”黑瘦男人懼怕地看了秦佚一眼,小腿緊繃著,沒再往前邁。
羅瑛一看有譜,終於鬆口氣,笑道:“帶我們進山一趟吧。”
夏日晝長,即便到了酉時,天色也未有什麼變化,隻是氣溫實實在在降了不少。而植被茂密的大山裏,要比山腳下的村莊更涼爽幾分。
三人一羊正在遮天蔽日的林間穿行。
劉柱穩健地打頭在前,消瘦的四肢在此時爆發出了令人瞠目的健勁與耐力,一步步都踩在最適合行進的路徑上,為身後的兩人劈開路障。
饒是如此,羅瑛依舊跟的氣喘籲籲。她常年登山,自視體力上佳,沒想到如今竟會這麼狼狽。
秦佚在前麵拉她一把,拍拍劉柱的肩膀,掌心向下,示意:慢些。
牧羊人這才慌忙停下腳步,尋塊石頭讓人坐下休息,自己去一旁的灌木上夠了幾顆野果,剝了皮給羅瑛遞去。
羅瑛正熱得嗓子冒煙,見著散發香味的紅色果子幾乎感激涕零。囫圇塞進嘴裏,倉鼠般地鼓著腮幫子嚼了幾個,終於複活過來。
再次啟程,一行人把腳步放慢,這才有了說話的機會。
“你以前一直在山上住?”羅瑛跟在他後麵好奇地問。熟悉些後,她發現劉柱其實心眼不壞,就是木訥些,害怕跟人交流。
“我放羊,羊喜歡山。我、我就在山上。”黑瘦男人還是有些不習慣,簡單幾句話說得磕磕絆絆。
羅瑛也不在意,接著道:“我小時候采藥時,趕不及下山,也會在林子裏過夜。別的倒無所謂,就害怕有狼。你在這兒遇見過麼?”
劉柱搖搖頭,“前幾年,收皮毛的多,狼都被人打、打完了。”
“我說怎麼沒碰見過。”羅瑛唏噓兩聲,扭過身道:“狼都被打完了,別的肯定也剩不下什麼。你隻能對兔子野雞下手了。”
秦佚無奈地點點頭。
“打獵,不行。”劉柱一臉認真道:“不如放羊,能攢錢,給媳婦。”
羅瑛樂地笑出聲,道:“你挺惦記媳婦的。”
“好不容易娶的,得對她好。”劉柱憨厚地笑了笑,黝黑的臉上帶著羞赧的神色。
“那就多回家裏陪陪她。”羅瑛想了想道:“都成親了,總不能還一直在山裏住。賺錢重要,多跟家人聯絡感情也很重要。”
劉柱聞言,目光黯淡下去,低聲道:“錢沒賺夠,她不教回家……”
這麼狠心啊!
羅瑛扭頭跟秦佚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臉上的震驚。
“那你……多久沒回去了?”
劉柱抿了抿嘴,十分難堪道:“半、半年了……”
羅瑛徹底說不出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