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中一陣詭異的沉默。
羅瑛神色平淡地等著他開口。
男人抿抿唇,片刻後不情不願地用手指在床板上寫:喉有疾,不能言。
“哦?這樣啊。”羅瑛饒有興致地挑挑眉,“我居然沒看出來?什麼時候開始的?”見他臉色有異,又補充道:“醫者本分,我就是問問。”
所以他還得必須回答不是麼!男人的耐心快要告罄,寫字的動作也不耐煩起來:生而如此!還要如何?!
“不如何。”羅瑛淡淡回一句,替他解開了手腳上的桎梏。
“吃飯吧,湯都要涼了。”她重新坐回桌邊,端起碗開始扒飯。
這一次不拖泥不帶水,倒讓男人有些側目。他坐起來揉了揉手腕,看一眼桌上色香俱全的排骨,目光充滿懷疑。
“還愣著幹什麼?”羅瑛瞪他,“這頓飯可就抵一碗藥了!花了我不少銀子呢。”
是為了我做的?男人默默地坐到桌邊,不太相信女人會這麼好心。
“你先喝湯。”羅瑛盛出一碗乳白的湯汁,放在他麵前,“幾天沒吃飯,先吃流食養胃。”
濃鬱的香味在鼻間散開,男人忍不住,端起嚐了一口。
竟然意外的美味。
他不重酒色,以前跟著主家也算吃過不少酒樓的飯菜,卻都隻為果腹而已。無論什麼珍羞,嚐過一遍便忘到一邊,什麼味道也記不住。
眼前這碗湯,竟讓他第一次有了食髓知味的感覺。
“珍惜吧你,”羅瑛臉上露出得意,“這是你第一次,興許也是最後一次,喝到這麼好的排骨湯。”
男人視而不見,將碗中的湯汁一飲而盡。
一頓飯兩人還算是賓主盡歡。飽餐過後,羅瑛將碗盆一摞,挑眉道:“啞巴,以後我做飯,你洗碗,知道麼?”
什麼啞巴!?男人握緊雙拳,臉色發青,覺得有些屈辱。
羅瑛無辜地眨眨眼:“你又不說自己叫什麼。”
你又為何不問?!男人咬牙,伸出修長的手指在桌上寫到:秦,佚。
他叫秦佚。
九歲進入幽冥閣,出師後,在惠王府上當暗衛六年。擅使長刀,精通暗器,為主子不動聲色地清理威脅到地位的臣工,雙手染滿了無辜者鮮血。
像影子般活了快二十年,從未想過會有一天被一個山野村姑如此拿捏。
“我知道了。”羅瑛笑眯眯道:“那秦佚,刷碗去吧。”
秦佚眯眼,指著自己光溜溜的上身:衣服呢?
“哦哦,這我倒是忘了。”羅瑛拍拍腦袋,一副剛想起來的樣子,“對不住,你的衣服被刀劃得破破爛爛,早已經被我扔了。”
沒等秦佚發作,她忙補充道:“不過我托王大姐給找了一套她亡夫的,你稍等!”
說著風風火火地跑到了隔壁。
秦佚按住額角,已經對她口中時不時冒出的詭異說詞麻木了,不管“亡夫”不“亡夫”,好歹有件衣服穿吧。
農夫的衣服式樣簡單,料子也粗糙,好在洗得十分幹淨。秦佚手長腳長,穿上後,活像個家裏買不起布的窮困青年。
“不錯,還是挺合適的。”羅瑛麵不改色滿口胡言:“幹活方便。喏,這是布鞋。”
秦佚試了試,還算合腳,也沒有什麼怨言。
“那你在家休息洗碗,我出門討床被褥。”羅瑛皺著臉捶捶肩,今晚絕對不能再湊合了。
這就走?秦佚挑挑眉,雖然他會言出必行,但沒有想到這人真的能對自己放心。
說到底還是個村裏的姑娘,總要單純一些。
秦佚目光放柔,對她稍微有了點改觀。
“哦對了。”羅瑛沒走出院門,又轉身跑回來,扶著房門探頭笑道:“忘了提醒你,之前沒醒時,我喂你吃了點——不太好的藥。”
秦佚:“……”
“放心,有毒就有解,隻要每月服一次解藥,就不會有生命危險。”單純的女大夫和善地補充道:“當然,解藥也隻有我能做出來,所以別想著亂跑哦。”
“……”
秦佚端著待刷的碗碟,呆滯地看著那一抹嬌俏的身影漸行漸遠,胸中一口悶血噴薄而出——
這是哪裏來的妖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