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覺得奇怪，那狐狸是不入流的小妖，我雖然聞過男狐的迷香，但也隻是當時有些昏迷的幻想，宗荀的修為不知高出我多少，按理說那狐狸精的媚術對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才對。
我問：“究竟是哪裏難受？”
宗荀一邊揉額角，一邊瞥了我一眼，“哪裏難受，還真不好說。”
我更奇怪了，怎麼連哪裏難受都不好說？不過現如今也沒什麼辦法，我隻好將他扶進屋內，對他道：“且先歇歇，看等下會不會好些。”
宗荀在一把高椅上落坐，我順手拉了一張矮凳坐在他身旁，不是因為我不想與他平起平坐，隻是當時與李泓蕭村居之時，日子過得比較拮據，我們家統共就隻有一張高椅。
宗荀閉目養神，神色平靜。我坐在一旁，想起以前夏日，我們院中乘涼，望月觀星，浮瓜沉李。那時我便是這般坐在他身邊，伏在他的膝上。
物是人非莫不如是，想起過往總總，心中淒然，遂也無話。
出奇安靜，不知過了多久，宗荀忽然開口道：“這間居所，是你設在人間的宮觀？”
我點了點頭，有些赧顏，想我當神仙這些年，建樹是一點也沒有的，更無凡人為我建觀拜祭。幾百年時間，隻有這一座村舍做觀，還是我自己設的……
宗荀輕笑了一聲，道：“很別致。”
我撇了撇嘴，無視他的嘲笑，厚重臉皮問：“你怎麼知道這是我的觀？”
“有你的氣息。”
我咳了一聲，怎麼我身上的桃花味那麼濃？怎麼我自己無所察覺。
宗荀問：“為何在此設觀？”
我低聲問：“你當真不知嗎？”
“拜你所賜，確實不知。”
我握緊了藏在袖中的雙手，喃喃道：“那件衣衫，是我所製，是從這裏拿的，你該不會連這個也不記得了吧。”
“所以，你與你愛之人，曾村居於此？”宗荀的語氣淡然，波瀾不驚，聽不出一絲情緒在裏麵。
我卻從他那平靜之下，感受到一絲徹骨的寒意。
我仰頭直視他深色的眸，輕聲卻堅定道：“是的，我與我深愛之人，曾村居於此。這個地方，是我幾千年歲月中最難忘、也最珍惜之處。”
宗荀點了點頭，環視周遭，輕聲道：“是個不錯的地方。”
我道：“南華殿下入主通明殿，你成為三十三天的魔尊，你們的誌向都很大，而我……隻想守著這方寸之地，不過是滄海一粟，卻千難萬難。”
宗荀道：“守著這方寸之地有何難？”
我笑道：“可是，與我相守之人，卻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竊命者，仙。你身為神仙，讓一個人回到你的身邊，又有何難？”
我搖頭苦笑，若他是宋臣那樣的凡夫俗子，我便做涓離所為之事，將他從黃泉拉回，予他永生。
的確不難。
可他不是，他是魔，甚至連那個被譽為四海八荒第一戰神的神仙——泓蕭將軍，他都不是。
那個凡夫，永遠不複存在，
一滴淚水從我的臉頰滑落下來，被宗荀伸手接過。昏暗的光線中，他望著手心的那滴淚水，輕聲問：“我真的，永遠都回不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