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滿屋子找了一圈,都沒看見他人。引月推門進來了,說院子裏來了一位白胡子紅衣裳的老人家,李泓蕭在招待他飲茶,問我去不去。
我想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出門看見正堂中李泓蕭和月下老人相對而坐,兩人中間懸吊著一壺茶水,熱氣正咕嚕嚕地往上麵冒。
月下老人一口飲盡杯中的茶水,道:“太糙,太澀。”
李泓蕭微微一笑,拿起茶盅輕輕喝了一口,閉目細品,怡然自得,道:“好山好水才有好茶。再好的君山銀針,放到皇城中被那龍涎香熏上一熏,也不是好茶了。”
月下老人哈哈一笑,點頭道:“不錯不錯。”
我走過去,見李泓蕭未曾束發,披著一件青灰色的棉袍子,和對麵衣衫鮮亮的月下老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對我微微一笑,握住我的手,拉我坐在他身邊的椅子上。
我聞著他身上的淡淡冷香,忍不住臉上發燒。
月下老人坐在我們對麵,看了看李泓蕭,又看了看我,半晌才道:“倒也般配,隻是……”
李泓蕭挑眉道:“下麵的話,大可不必說出來。”
月下老人哈哈一笑,“嗯”了一聲,道:“好吧,你執意逃避,我也無可奈何啊……”
我聽得雲裏霧中,李泓蕭握緊我的手,淡淡地道:“不是逃避,我會有辦法的。”
我問:“你在說什麼?”
他不回答我,將一杯茶水送到我的唇邊,道:“嚐嚐。”
我就著他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略苦且澀,但有回甘。
他道:“就像這茶,苦澀尚且不論,總有回甘。”
月下老人哈哈一笑,起身歎道:“但願如你所言。”
許正在院中掃雪,引月在炊飯中燎火。炊煙嫋嫋升起,房簷下的冰溜子一根根像倒掛的匕首,反射出點點寒芒。
這是一個安靜的上午,不管外界如何風雲變化,在這荒村小院之中,這隻是個安靜的上午。
李泓蕭輕聲道:“在此,夏可浮瓜沉李,冬可圍爐夜話。有她在身邊,能多活一天,便是我多一分的造化。我知我此生命格迥異,不管我曾是誰,今生既已如此,我便做好李泓蕭,就行了吧?”
月下老人起身搓了搓手,歎道:“起風了,下雪了,人來了,雪停了,人去了。”
唉,好深奧。我一個字都聽不懂。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二位去西方參加佛道辯論了呢,張口就是禪機,閉嘴就是參透。
也沒人理我,好迷茫。
月下老人走了,我和李泓蕭之間的莫名尷尬也淡了幾分,吃過了飯,我走路發軟,腰酸背痛,李泓蕭一臉的愧疚,忙將我扶回房中,命我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我平躺了一會,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越發的不敢睡著,深怕自己睡著之後,又發生什麼不可控製之事。
他十分體貼地道:“阿芒,閉上眼睛睡一會吧。”
我道:“你在這裏,我睡不著。”
他聞言愣了一下,隨即便道:“你放心,我不會……”
深怕他說出令我招架不住的話來,我連忙打斷他道:“你出去待著,別看我。”
他沉默了片刻,道:“昨晚是我不好,再也不會了。”
我小聲哼唧道:“別說了,出去喝茶吧,你在這裏我真的睡不著。”
他給我蓋好被子,道:“好,我出去,你好好歇著吧。”
我閉上眼睛,聽他的腳步聲朝外麵走,門被推開,又被關上。他的腳步聲在外麵漸行漸遠。
我輕輕睜開眼睛,準備看著空氣發一會呆,卻是事與願違。房間中出現了另一個影子,嚇得我整個人從床上坐了起來,擁緊被子謹慎地盯著他。
一襲淡紫色的衣袍,戴著一張精致的銀麵具,這一回沒有手執青燈,稍稍解了幾分詭譎之感。
他淡然一笑,一手灑然負手,另一隻手朝我伸過來,笑道:“阿芒姑娘,我嚇到你了嗎?”
雖然他真的嚇到我了,我還是隻能違心地搖頭,故作鎮定問:“上君,你去哪了?”
宗荀微笑道:“也沒有去哪,就在這附近找了個地方,歇息片刻。”
我注意到,他雖然沒有拿燈,手中卻拿了一顆散發著幽幽紫光的珠子。
如同一團瑩潤的紫光。
他笑著將手中珠子呈送到我眼前,“仙子新婚大喜,在下特攜禮來賀。”
這顆珠子實在是好看,神差鬼使的,我竟然伸手接了。拿在手中端詳了好一會,才猛然驚覺我好像不該拿他的東西。
可是已經接過來了,斷無再還回去的道理。我隻好道:“多謝上君的禮物,我真是……卻之不恭。”
他笑道:“這珠中暗藏了一些氣運,在下探查到仙子的氣運空空,戴上此物,或許可能改變運勢。”
我瞪大眼睛,又將那顆珠子細細打量一遍,發現有絲絲縷縷的紫氣從珠中滲透到我手指的肌膚。
我心中愕然,知道這是氣運流轉。氣運之中,屬紫最正,這縷縷紫氣流向我的肌膚,便相當於是渡了氣運給我。
我道:“這氣運珠呈紫色,可見其中氣運之盛,隻怕我一個小仙無福消受,還是還給上君吧。”
他微微一笑,搖頭不接,“既然已經拿了,為何還要還給我?”
我道:“之前不知道這是什麼,還以為隻是顆漂亮的夜明珠……”
“原來仙子喜歡漂亮的夜明珠,我知道了。”
我忙道:“不是啊……”
“不是嗎?”
我盯著他含笑的眼睛,忽然就無法否認了,他雖然遮住了半張臉,並且施了障目之術,使我看不清他的臉。可是這雙眼睛這樣的微笑,卻還是讓我心動。
這是我熟悉的。在這一瞬間,我有一種錯覺,好像是泓蕭將軍戴上了麵具站在我的麵前。
可是,怎麼可能呢?泓蕭將軍明明冷若冰霜。這位宗荀魔君,卻似乎永遠帶著輕淡而溫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