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頗有幾分失落,剛才他親我的時候,我察覺到有靈力洶湧灌入,應該是他的緣故,所以還想再試試。
但他不願意與我親近,我也不能強求。
我道:“我不會跑的。”
他輕笑,“阿芒所言非虛?”
我正色道:“真的不會,你為我受了重傷,我要照顧你。再說了,我能跑到哪裏去呢,你在人間已經是位極人臣的鎮國將軍……”
在天界,是威震八方的泓蕭將軍。不做好善後,我哪都跑不了。
我已經想好了,李泓蕭還有七年壽命,我就陪他七年,算是還他的情。這期間若真的斬斷了他與花雲慕之間的孽緣,我也不會一走了之,那實在是太不厚道了。而且以後回歸天庭,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
我本就是個小妖精,成了仙也是不入流的小神仙,在天界也是無事閑逛,在人間好歹有個李泓蕭可以吸吸靈力,未見得不比天界好。
李泓蕭卻道:“若隻為還我情,我是不領受的。”
我道:“就算不是還你情,我已經嫁給將軍為妻,自然是要一直跟隨你的,怎麼會跑呢?”
他道:“我也不要你從一而終,隻因一紙婚書所困。”
我道:“那將軍要我怎樣我便怎樣,左右我都不會跑的。”
“我要你兩個字,你可答應?”
他的聲音微沉,連神情也是十分嚴肅正經,我不禁暗忖,我有哪兩個字值得他如此?
他道:“我要你真心,唯有真心。”
我想了想,真心,我是挺真心的呀,真心想留在他身邊,真心照顧他七年,真心耽擱他與花雲慕七年。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你放心,我很真心的。”
他看了我半響,忽然輕輕歎了一聲,溫聲道:“阿芒,你還是不懂。”
我道:“請教。”
若有人說我不懂,我定要不恥下問的。
李泓蕭卻沒有再說什麼,輕輕揉了揉我的腦門,道:“不過你終究會明白的。”
他閉上眼睛,神態安然地躺在我的身邊。
我問:“你背上的傷怎麼樣了?”
“尚好。”
“我看看可以嗎?”
“不必了,你若是郎中,倒可一觀。如今束手無策,豈非平添煩惱?”
他說的很有道理,我竟無可反駁,想了想,隻好道:“那我先出去走走了,就在院中,你有事情叫我。”
他“嗯”了一聲,再也無言。我披衣下榻,趿鞋走出了房間。外麵秋雨蕭蕭,肅靜蒼涼。
遊廊外,卻跪著個身形單薄的女子,她一言不發跪在那裏,身上衣衫已經被雨水打濕透了,不知跪了多久。
我一眼看出那是廚娘,便問:“你跪在這裏幹什麼?”
廚娘俯首道:“奴婢有罪,奴婢不該在為夫人熬製百合蓮子粥時粗心大意。”
我微微皺眉,上前道:“你在粥中加了什麼藥?”
廚娘伏在地上,“奴婢冤枉,奴婢真的不知。”
我想了想,那粥雖然是廚娘做的,但從原料到上桌,中間經手的人可不止廚娘一個,卻未必是她動的手腳。況且無緣無故的,她又何必害我呢?
我道:“你先起來說話吧,在這雨裏跪著,小心生病。”
廚娘卻不起來,道:“奴婢跪在這裏,隻求將軍能饒恕奴婢。”
我道:“既然此事與你無關,將軍自然不會怪罪。”
廚娘默然無語,肩頭輕輕顫抖。我奇道:“難道他怪罪你了嗎?”
她隻是不說話。
我納悶了,這時院門外忽然出現個披蓑戴笠的老翁,正是李泓蕭的馬夫。他對我拱了拱手,甕聲甕氣道:“夫人,一個人做了錯的事情,和一個人究竟有沒有錯,是不一樣的。”
我從來沒有聽老馬夫說過話,不由得吃了一驚,“老爺爺,你說什麼?”
老馬夫不卑不亢,一個字一個字道:“此事緣由,老奴已經查詢明白,正要稟明將軍。”
我道:“將軍在休息,你查到了什麼?先和我說說也是無妨。”
老馬夫道:“夫人所飲的蓮子百合粥中,的確含有桃花霧,隻是用量很少,除非大量飲食,否則不會有中毒的跡象。”
我暗覺慚愧,是怪我吃太多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這桃花霧是哪來的呢?”
“下|藥者先是藏身於灶房梁頂,趁廚娘不察,將桃花霧混入蓮子百合粥中。”
我問:“下|藥者是誰?”
“乃是一個臭名昭著的采|花賊,被朝廷通緝三年沒有歸案,現已經被老奴擒獲,等將軍審問。”
“采|花賊?那還真是可惡,花兒好端端長在枝頭,偏偏給采去,花枝也會疼的。那這個采|花賊都喜歡采什麼花?”
老馬夫本來嚴肅正經,被我這麼一問,有些詫異地看了我一眼,隨即低頭道:“至於他喜歡采什麼花,夫人不知為好,省得汙了夫人的耳朵。”
我道:“那倒也沒什麼。”頓了一下,又道:“既然是那個采|花賊所為,便與廚娘無關了。”
老馬夫緩緩搖頭,“廚娘失察,焉知不是有意為之?焉知絕對與她無關?”
我道:“我與她無怨無仇,她自然不會有意害我的。”
老馬夫道:“夫人不知,這世上所有的人,原本都是無怨無仇的,總有人要先對不起旁人,才會生出仇怨。”
我暗暗點頭,說這話的老馬夫已經不像老馬夫了,像是西方蓮台上講經的佛陀。
我走到那廚娘的身前,問:“你叫什麼名字?”
她趴在地麵上,輕聲道:“奴婢賤名阿離。”
“好,阿離,你隨我來。”
我率先走向遊廊,回頭看去,她卻不動。我笑道:“我有話問你,就算你喜歡淋雨,我卻不喜歡。”
她終於緩緩抬起頭,額頭上一片泥汙,一滴滴混濁的泥水順著她的頭發滴落。
我道:“還不快起來?需要我扶你一把嗎?”說著作勢要過去,阿離連忙踉蹌著站起來,有些無措地看著我。
我朝遊廊走去,阿離也跟著走了過來。卻是站在廊簷下,不敢進來。
我坐在一個石凳上,道:“阿離,你願不願意再回到驛館?”
阿離錯愕地看著我,喃喃道:“我……我可以不回去嗎?”
我道:“你不想回去的話,當然可以。沒有誰會命令你一定要回驛館,將軍既然把你帶出來了,就不會再做主張送你回去。”
她的眼眶有些紅了,忽然撲通一聲跪在青石板上,哽咽道:“奴婢不願意回去,奴婢願意永遠伺候夫人。”
我看向老馬夫,隔著雨幕笑道:“你看,她想留在我的身邊,這樣的人有意毒害我嗎?從現在起,她是我的人了。連將軍都過問不得,你也不要再懷疑她了。”
一個溫和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阿芒什麼時候,也可以做我的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