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鬼差

他點頭道:“想不到勾魂索命的牛頭馬麵,一個真搞怪,一個假正經。”

我哈哈笑道:“說得對,就是真搞怪和假正經。”

他笑問:“那麼阿春最後被說服了嗎?她留下來做鬼了嗎?”

我看著他眉眼間浮出的笑意,真是如飲醇醪,長得好看還笑得這麼好看,實在沒誰了。

搖光星君雖然也長的好看,但他一笑起來卻總透著那麼一兩分輕浮不端莊,不比李泓蕭,即使在笑,也極正極雅。

看他心中的陰鬱得到紓解,我很歡喜。其實我說這個故事,就是想讓他可以開心一點。雪夜深巷是他心中最不堪的回憶,我既讓他回憶起那段過往,理應為他負責的。

我笑道:“當然沒有了,但她和牛頭馬麵還有孟婆成了好朋友。”

“哦?”

“阿春遇見牛頭時,他誠然是很搞笑的。可是牛頭也不是一開始就搞笑,他名叫阿傍,為人時,因不孝父母,死後受罰,在陰間為牛頭人身。至於馬麵,他本是西方佛界的馬麵明王,因不敬佛陀犯了大錯,被打入陰間做馬麵鬼差,名喚阿依。我說到這裏,你就知道了,牛頭馬麵是陰險邪惡的化身。”

李泓蕭微微點頭,“那麼,阿春為什麼會和他們成為好朋友呢?”

“難道,壞人就永遠沒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了嗎?”我與李泓蕭對視,輕聲道:“即便是大奸大惡,也會有時心存善念。牛頭奸滑,馬麵冷酷,可我……阿春也親眼看見,他們在忘川河畔的善心善舉。”

李泓蕭道:“願聞其詳。”

“那一天,忘川的雨下的很大,有一位耄耋老翁被牛頭馬麵牽魂而來,倔強不願意喝孟婆湯。理由竟然是他不喜歡加蔥花。那是孟婆靜心研製出來的新型湯汁,見老翁執意不喝,她就耐心地拿勺子將裏麵的蔥花一點點挑了出去。哪知老翁見過後,更不願意喝了,他說他的老婆從不給他做加蔥花的湯,偶爾湯中沾上幾片,她也會細心給他挑去,可是那樣一個人,他很快卻要忘了,他怎麼能忘呢?所以他堅持不喝。”

“馬麵脾氣爆,陰陽怪氣地道:不喝就不喝,那你跳忘川吧!老人果然就往忘川衝,就在他快要跳下忘川的那一刹,牛頭卻拎住他後領子將他攔住了。因為不是誰都能跳下忘川的。像老人那樣不堪一擊的執念,跳下去不出半日就得魂飛魄散。”

“牛頭說:你執念不深,幾片蔥花一時感懷,如何就能跳忘川?馬麵將那老人定住,讓他在忘川之畔考慮三日,再做打算。老人站到了第三天的下午,口幹舌燥,頭暈目眩,忽然說了一句‘算了!’,於是,他就可以動了,捧起孟婆湯大口入腹,然後,大踏步走過了奈何橋。”

“牛頭馬麵都對此不以為意,這樣的鬼他們見過太多了,每一個踏入鬼域的魂魄都對人間有眷念不舍,隻是這種眷念,卻禁不起忘川河畔幾日的雨打風吹。”

李泓蕭低垂眉眼,不知道在想什麼。我輕輕推了他一下,“將軍,你說,牛頭馬麵這樣,不願讓怨靈枉死,是否也是善心呢?”

李泓蕭對我輕輕一笑,“所以,阿芒說這個故事,是想告訴我什麼?”

我想提點他的可多了,首先,我想告訴他,善惡本就在一念之間,誰對誰錯外人根本說不清。大奸大惡都能改過自新,何況他並非奸惡之輩。若一直念念不忘,懷愧在心,那還要不要活了?

他一直難以忘卻當年雪巷之中對小姑娘犯下的錯誤。也許,他對花雲慕的愧疚之情多於男女之愛。如果他不再這麼愧疚,是不是就可以放下對她的執念了呢?

然後,我想告訴他,人在沒有遭受苦難時所擁有的執念,其實根本就不值一提。他現在覺得可以為了花雲慕永墜無間地獄,我很相信,隻是那一天假若真的來臨,卻也不見得真會如此。

非是我不信人間真情,當年我結識了牛頭馬麵和孟婆後,他們幫我在冥府打點關係,讓我得以在下忘川河畔打短工掙點錢,做一些指引鬼魂的清閑活。

我的工作內容說白了就是向導。各位新來的魂魄請看這邊啊,這條洶湧的河流,就是傳說中的忘川,全長十萬八千裏,深十萬八千裏,其中有銅蛇鐵狗,陰毒凶狠。要是不小心掉進去,你們就真的掛了,所以各位喜歡看熱鬧好奇心重的旅客朋友們,小心小心,不要離河邊太近!

這一段陳詞,我爛熟於心,並且自成曲調。也許是後來唱的太歡快,不太符合忘川慘淡陰鬱的氛圍,被上頭管事的找了個委婉的理由,給我調職了,去給幽都公主當小弟。

那都是後話。我當向導的那段日子,在忘川河畔見過很多魂魄,深知人間的誓言是最信不過的,最經不起摧殘考驗的。

然而,這些至理名言,說出來就沒意思了,我自然不會點明。我對李泓蕭道:“我想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將軍能不能放下執念。”

李泓蕭微微一笑,隨即傲然道:“忘川縱然有很多怨靈不能從始而終。然,我李泓蕭卻和他們不同。”

我暗暗歎了一口氣,很好,這樣自負孤傲,真的很泓蕭將軍了。

我笑了笑,本來就沒抱希望能用一個小故事說服他,“將軍如此,不知道是我的幸還是不幸呢?”

等你踏上去往忘川的路時,你的執念若不是為花雲慕,我的任務就完成了,那便是我之幸。但十有八九,是為花雲慕的。

他道:“幸或不幸,不能由我評說。隻是……在你心中,遇上我,應該是不幸的吧?”

我咬了咬唇,沒說話,是啊,太倒黴了,真的好倒黴啊嗚嗚嗚!派誰來為你設劫不行,偏偏派我這個無依無靠沒權沒勢的小神仙。

他見我默認,似乎是輕輕地歎了一聲,“說了這半日,你也累了。”

我搖搖頭,沒怎麼累,還挺精神的。身上的灼熱不適已經退散,經脈通暢,如同被灌入了很多靈力。

我對他笑了笑,待在他身邊還是有好處的,“我能在將軍身邊,自覺大幸。如若將軍能真心待我,我就更開心了。”

李泓蕭眼中閃過一絲異光,“真心?”

“是,真心。”我有些心虛,更多的是不好意思,唉,我也真是臉皮厚,我自己對他諸多隱瞞,百般欺騙,卻要求他對我真心。

李泓蕭問:“阿芒當真願意與我互換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