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芸娘卻說道:“娘,一個紈絝子弟的話而已,您又何必放在心上。”
顧老太搖搖頭,說道:“我們家在廣安縣倒是過得去,隻是到了京城,旁人眼睛都長在天上。先敬羅衣後敬人,這是自古不變都是這個道理,若是咱家坐的是自己的馬車,也有下人服侍著,今日老二就不會白白挨了那一下。”
張芸娘微微疑惑。
顧老太說道:“我知道老二挨了鞭子並未沒受傷,但如果有下人,肯定是下人攔著那紈絝子。我寧願事後多給些銀錢安撫下人,也不願意你們受鞭子。”
顧老太承認自己這話說得沒多少人味,但她也是個母親。
張芸娘聽了這話,歎了口氣,沒有再勸,而是說道:“您說的也是,您年紀大了,買幾個人回來伺候您,我還年輕著,倒是不需要人伺候。”
顧老太聞言急了,說道:“我又不是不能動彈,哪裏就需要下人伺候了,聽我的,你們在外行走,才需要下人撐門麵,我左不過東家長西家短幾句,身邊帶著個下人,到時候別的老婆子還不理我呢。”
“您不要下人伺候,我也不要。”張芸娘說道。
顧老太狠狠歎了口氣,說道:“你不為自己想想,也為妞妞想到,你看今天那小姑娘,和妞妞差不多高,她多大的排場,丫鬟婆子簇擁著,前後都圍著,你難道不希望妞妞也這樣嗎?”
張芸娘笑著說道:“娘,我當然希望這樣,但講排場也要量力而為呀。”
“您不要下人,妞妞肯定也不會要的,真要買,肯定是所有人都要。”
顧老太見說不過兒媳婦,隻能道:“罷了,你這個媳婦,婆婆說一句總有十句回了,我是管不了你了。”
張芸娘說道:“那明兒咱們就一起出去嗎?既是伺候您的人,那肯定要合您的心意。”
顧老太不情不願地點頭,說道:“我一個鄉下老婆子,也沒想到居然還有被下人伺候的一日。”
顯國公府的馬車上,此時顯國公夫人正在訓斥女兒。
“誰讓你溜下馬車的?”
秦靜姝聽到這話,隻覺一陣心累。
“母親,我戴了幕籬,沒有人看見女兒的臉,丫鬟婆子們也都跟著,不會影響名聲。”
聽著女兒的解釋,顯國公夫人卻說道:“你和他們身份不一樣,身為女兒家,務必貞靜端莊,我跟你說這麼多次,你怎麼就記不住呢?”
秦靜姝見說不通,隻能低下頭來,像過去無數次那樣認錯:“母親,是女兒錯了,女兒不該因為憂心二哥,而急著出頭。”
顯國公夫人見女兒認錯之後,臉上的表情逐漸舒展開了,又說道:“一群下等人而已,給點銀子打發不就成了,何必要你去親自道歉。”
秦靜姝年紀雖小,但見識卻不短,說道:“母親,那位大人是新科榜眼,已入了翰林,自來都有非翰林不入內閣的說法,不好隨便得罪。”
顯國公夫人嗤笑一聲,說道:“科舉三年一次,榜眼亦是三年才出一個,聽起來厲害,但往前數,真正入內閣的,又有幾人是榜眼,內閣要那麼容易進去,豈不是早就爛大街了。”
顯國公夫人最得意的就是她的閣老父親,普通進士壓根就不入她的眼,言語中難免全是輕視。
秦靜姝歎了口氣,說道:“二哥揮鞭子打了新科榜眼,您真的覺得這沒什麼嗎?”
顯國公夫人說道:“難道他還敢跟我們顯國公府計較?”
秦靜姝:……
馬車緩緩入了顯國公府,秦靜姝下馬車的時候,正巧秦二又跑了過來。
“娘,既然那些破落戶沒收銀子,那銀子能不能給我使?”秦二理直氣壯地問道。
秦靜姝聞言看向母親。
顯國公夫人聽到這話竟然一點也不生氣,她笑著問道:“我的兒,缺銀子使了?”
秦二顯然極為習慣怎麼討錢,他對著母親撒了個嬌,哄得母親笑得十分開懷。
顯國公夫人給了錢,而後又叮囑道:“讓你身邊的人嘴巴緊一點,別讓你爹知道了,你也少去些混賬地方,記住了嗎?”
秦二隨意點頭應承著,得了銀票後,他立馬帶著隨從跑得不見人影。
秦靜姝歎了口氣,說道:“母親,二哥是男子,他是未來要頂立門戶的人,您不能對他太放縱了。”
顯國公夫人看了女兒一眼,說道:“兒子和女兒不一樣,女兒必須從小到大規訓嚴明,兒子幼時貪玩些也正常,等他長大了,遲早會知道上進。”
秦靜姝聞言心道二哥都已經十五歲了,他還是個孩子嗎?
顯國公夫人轉而又挑剔起女兒來,說道:“你才六歲,就不能像個普通小姑娘一樣嗎?怎麼一點孩子氣也無?”
秦靜姝右手瞬間緊握成拳。
她如果活潑了,母親會訓斥她不莊重,她如果太端莊了,又會被母親說不像個孩子。
她有時候也想不明白,到底怎麼樣才能讓母親滿意,她最大的錯誤是不是不該生成女孩。
“大嫂。”顯國公府二房厲氏夫人笑著迎了出來。
顯國公夫人見到她,輕輕地點點頭。
場麵一時沉默下來。
倒是秦靜姝主動打破尷尬,問道:“二嬸,今日祖母可好?”
顯國公夫人這才像是被提醒了一樣,說道:“我在城外莊子上住著的時候,心裏最掛念母親,擔心得飯都吃不香了。”
這種話在場誰都不信,畢竟顯國公夫人去莊子上散心,就是因為和婆母鬧了不愉快。
厲夫人笑著說道:“大嫂放心,母親一切都好,隻是惦記著靜姝。”
秦靜姝立馬說道:“既然祖母惦記,那靜姝這就去給祖母請安。”
秦靜姝看向母親。
顯國公夫人擺了擺手,說道:“好,你去吧,我頭疼著,過幾日再去給你祖母請安。”
厲夫人倒是半點都不奇怪大嫂會這麼說,她帶著秦靜姝穿過回廊,最終停在一處假山前,她揮退左右伺候的下人後,滿臉心疼地詢問秦靜姝。
“靜姝,你母親剛剛又給你氣受了?”
秦靜姝聞言鼻頭一酸,迎著二嬸慈愛的眼神,直接撲進她懷裏哭了出來。
她再成熟,也隻是個六歲大的孩子,依舊會因為母親對自己的嚴苛而難受。
“為什麼無論我怎麼做,母親都不喜歡我?”
厲夫人沒有女兒,一直拿侄女當女兒一樣寵著,此時聽她這樣哭訴,難受得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