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光宗抱著孩子走得並不順利。
妞妞才五歲,壓根不重,往常張芸娘和顧明達抱孩子都十分輕鬆。
但是張光宗才經曆一場嚴重的風寒,又被姘頭的男人狠狠收拾一頓,如今不僅體虛,且身上許多傷口還沒有好全。
原本輕飄飄的小姑娘,如今在他手裏,他隻覺得重的好像一座山,沿著他策劃好的路線離開也是困難重重。
這條他走過好幾次的路,突然變得充滿危險,一會一腳差點陷進坑裏,一會差點被草堆絆倒,亦或者差點腦袋磕在尖銳的石頭上。
艱難抵達目的地後,張光宗感覺自己似乎已經丟了半條命。
他刻意挑選好的地方,偏僻安靜,人跡罕至。
“妞妞,我是爹呀,你還記得爹嗎?”張光宗試圖裝出一副和善模樣來。
但他得到的,卻是妞妞充滿防備的眼神。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往後退。
張光宗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強迫她不許動,說道:“你是我從野外撿回來的,你忘了嗎?”
妞妞麵對這個過去最害怕的人,此時都快嚇哭了,但還是強行鎮定下來,對著他喊道:“舅舅。”
張光宗瞬間變臉:“我不是你舅舅,我是你爹!我是你爹!”
小姑娘這下子真的被嚇得紅了眼。
看著這情形,張光宗深吸一口氣,說道:“肯定他們跟你亂說了什麼,雖然他們花五兩銀子將你買了過去,但我還是你爹,你是我的女兒!你是我的女兒!”
妞妞雖然現在還是很害怕張光宗,但聽到這話,心頭卻生出無限勇氣,當場反駁道:“我不是你的女兒,我是顧明達和張芸娘的女兒!”
張光宗肉眼可見憤怒起來,雙眼噴火:“忘恩負義!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我對你的恩情,你以為五兩銀子就能買斷,我告訴你,做夢,你就是我的女兒,你必須旺我!你必須幫我考秀才!”
張光宗這段時間過得非常糟糕,接二連三的打擊,已經讓他有些神誌不清。
他本就一心想著往上爬,偏偏又意外聽見村裏那些婦人在嚼舌根。
她們對比張光宗和顧明達如今的情況,越發堅信先前妞妞旺家的觀點。
這些老生常談的話,張光宗其實不是第一次聽,往常也沒當回事,畢竟他那時候有錢有閑,日子舒適。
如今接連被敲詐幾次,張光宗窮困潦倒之後,他尋根溯源,竟然真的信了“旺家”的說法。
畢竟他日子越過越差,就是從賣了女兒開始。
他又不知從哪裏聽了一耳朵,說要善待這種旺家之人,否則容易破財招災。
張光宗也知道靠自己的本事無法過回以前的生活,便開始想著走歪門邪道,重新將自己的旺家女兒接回來。
妞妞此時卻已經被他的癲狂模樣嚇得眼淚漣漣。
她瘋狂搖頭:“我不是你女兒!我不是!”
張光宗聽到這話,心頭火又旺了起來,他艱難地控製著自己的情緒,沒有一巴掌打在妞妞臉上。
“白眼狼……我養了你五年,顧明達和張芸娘才養了你多久……你……你如果不旺我,我就弄死你!”
妞妞聽到這話害怕極了,但她還是不想做張光宗的女兒,她心裏猶豫再三,閉上眼睛,默念道:“我希望……”
妞妞心裏話還沒念完,耳邊忽然聽到一陣風聲,一顆小石頭砸在張光宗身上。
“放開我妹妹,你這個大壞蛋!”
顧昭像顆小炮彈一樣衝了過來,直直地撞在張光宗身上。
這一撞本不應該對張光造成多少威脅,可他如今是個虛弱的大人,當場被憤怒的小胖子直接撞翻在地。
妞妞趁著這個空檔,立馬往一旁躲去,顧大丫順勢上前,右手將手裏抓著的一把沙子用力朝著張光宗的眼神撒了過去。
做完這一切後,顧大丫伸出左手拉起顧昭。
“我們走!”
顧大丫殿後,護著弟弟妹妹一溜煙往回跑,沒有任何停留直接衝回自家院子裏。
張芸娘詫異地看了三個孩子一眼,待她的目光落到妞妞紅腫的眼睛、淩亂的頭發上時,瞬間色變。
“娘,張家舅舅剛才抓了妞妞……”顧昭磕磕絆絆地說起剛剛發生的事情。
張芸娘趕忙抓住妞妞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確認小姑娘隻是受了驚嚇,沒有任何傷痕後,心底鬆了口氣。
妞妞滿臉恐懼地依偎進母親懷裏,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落。
顧昭和顧大丫雖然都是小孩子,但此時看著張芸娘滿臉肅穆,眼中好似醞釀某種風暴的模樣,嚇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張芸娘臉上勉強扯出一抹笑來,叮囑大丫和顧昭:“你們在院子裏玩,不要出門,以後外出遇到張家舅舅,隻管離遠些。”
得到兩個孩子點頭後,張芸娘抱著妞妞進了自家屋子。
在屋裏讀書的顧明達看到妻子和女兒的異樣後,頓時一驚。
張芸娘怕嚇到小孩子,溫柔地問道:“妞妞,告訴娘,你張家舅舅抓了你要什麼?”
顧明達聽到這話,眼睛裏瞬間爆發出駭人的憤怒來。
妞妞小聲說道:“他要我叫他爹,讓我繼續給他當女兒,說我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娘,我不要離開你們!我要當你們的女兒!”
看著小姑娘說著就哭了起來,夫妻倆頓時心疼壞了。
張芸娘頓時抱緊女兒,在懷裏輕輕地拍著:“妞妞不怕,沒有人能將你從爹娘身邊搶走,你就是爹娘的女兒,誰也不能將你搶走。”
夫妻倆一起哄了好久,小姑娘才帶著滿臉的淚痕沉沉睡去。
“我明天去一趟縣裏。”顧明達輕聲說道。
張芸娘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問道:“你要做什麼?”
“妞妞喜歡吃雪雲酥,隻有縣裏的糕點鋪子會賣。”顧明達說道。
張芸娘低頭看了一眼即便睡著了,都因為害怕而眉頭緊皺的女兒,隻當丈夫進城就是為了買糕點哄女兒開心。
但顧明達沉默片刻後,麵如寒霜地開口:“先前我還是想得太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