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縣太爺再敘當年事 光陰過父子難釋嫌

知縣臉一橫道:“笑話!本官做事還要跟你交代不成?”

“屬下封萬劍,參見教主,三位清心王。”

人群後麵有一道聲音傳來,侯鎮德指著人群中間的一個中年人對端木凇道:“教主,此人就是分堂堂主封萬劍。”

端木凇點了點頭道:“封堂主辛苦了,免禮。”

“謝教主。”

知縣在一旁臉色一白,問道:“封員外,這位是……”

封萬劍看了一眼知縣,道:“這位乃是我聖教的新任教主。”

知縣微微一愣,端木凇笑道:“知縣大人,不知道現在你做事要不要跟我交代呢?”

知縣額頭上冷汗都下來了,全身上下血都涼了,雖然叫這封萬劍是封員外,可是這封萬劍是幹什麼的知縣心裏一清二楚,如今聽封萬劍這般說法,知縣趕忙換了一副笑臉,拱手道:“原來是教主駕到,下官多有得罪,還請多多包涵。”

端木凇擺了擺手道:“如今這老者可能吃得飯了?”

知縣沉吟了一下,小聲道:“能……能……”

端木凇轉身進了酒家,吩咐道:“小二,來一桌上等酒席,封堂主,請知縣大人到裏麵來坐坐吧。”

“得嘞!”小二一聲高喊,攥著肩膀上搭的毛巾,一溜小跑進了後廚。

封萬劍衝著知縣一拱手道:“大人,請吧。”

知縣麵露難色道:“封員外,如今之事你可得在教主麵前多多幫我美言幾句。”

封萬劍歎了口氣道:“盡力而為吧,我也是第一次見教主,走一步看一步吧。”

封萬劍帶著隨從跟知縣進了酒家,端木凇伸手道:“知縣大人,請。”

知縣連忙擺手道:“不敢不敢,教主折煞下官了,教主請,教主請。”

鐵托在一旁捂著嘴偷笑,小聲跟聶天嬌道:“天驕,人這東西是奇怪的很啊,明明人沒變,封萬劍一來這知縣好像換了個人似得,你說這是什麼道理?”

聶天嬌嘴角一挑,笑道:“道理?這是山賊的道理。”

“知縣,尊姓大名啊?”端木凇飲了一口酒問道。

知縣用袖口擦了擦額頭的汗道:“下官滕文。”

端木凇點了點頭道:“滕知縣,你為何要將滕老爺判在大街上凍餓而死呢?”

滕文看了一眼滕老爺,滕老爺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俯在桌子上,隻顧吃飯,滕文咬牙道:“這種人就該如此判決,不判不足以平憤。”

公孫桐在一旁撚著胡須道:“滕知縣,我看你也是個飽讀詩書之人,怎麼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莫非聖人未教你麼?”

滕文飲了幾杯酒,膽子也慢慢變得大了起來,瞪著眼睛道:“聖人之術應當教化可教之人,似這般人,莫說聖人之術,便是聖人親至也未必能教化此人。”

端木凇搖了搖頭,聶天驕夾著菜道:“知縣,方才你都在說滕老爺罪無可恕,但滕老爺究竟所犯何罪呢?”

滕文看著滕老爺問道:“你來講還是我來講?”

滕老爺自顧自的吃著,絲毫未將滕文說的話放在心上,滕文塌了口氣道:“教主,諸位,下官從小家境貧寒,他遊手好閑,全家上下都靠母親給人縫補衣服來賺些碎銀子勉強度日,可是這老頭兒卻嗜賭成性,每日每夜的待在賭場裏麵。”

滕文端起一杯就來一飲而盡,咬牙道:“他在賭場之中一輸了錢回家就打娘親,將娘親打昏後就再拿娘親的錢出去賭,十二年,整整十二年,從我記事開始,這種事情每天都在發生,好像噩夢一般。”

鐵托在一旁聽得緊咬牙關,滕文含淚接著道:“娘親常常告訴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經常告訴我他當年對娘親怎麼好,我現在還都記得,每次娘親說這些話時候的眼神,後來我中了進士,我將母親接了出來,留他一人在家,我們母子兩人相依為命。”

酒席之間鴉雀無聲,隻有滕老爺在吃飯的聲音,滕文轉過頭來狠狠地瞪著滕老爺,道:“就是他,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他在賭場裏麵輸了錢,竟然將娘親抵押給了賭場的人,還帶著賭場的人來親手抓走了娘親,諸位說,似這般無情無義之人,難道不該落得這般下場?”

端木凇歎了口氣,看著滕老爺道:“滕老爺,方才他說的可都是實情麼?”

滕老爺嘴裏胡吃海塞著吃的,伸手抓了一根雞腿,點了點頭,一把將雞腿塞進了嘴裏,鐵托啪的一拍桌子從凳子上跳了起來,指著滕老爺罵道:“老家夥!原來你這麼禽獸不如,虧得端木還處處給你說話,你有什麼臉麵還坐在這吃?”

滕老爺聽了鐵托說的話,突然一怔,趴在桌子上失聲痛哭了起來,滕文眼裏含著淚,指著滕老爺哽咽道:“你哭什麼?你說!我方才說的話有半句冤枉你的沒有?”

滕老爺舉起左手來,眾人這才發現滕老爺左手少了一根小指,滕老爺顫抖著道:“沒有,那次之後我便一心戒賭,有一次手癢便狠心將左手的小指切了去,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娘兒倆,我也不求你待我如何,隻是一心想做個小生意,了卻這殘生就罷了,你又為何如此逼我?”

端木凇皺了皺眉頭道:“滕知縣,不知令堂現在何處?”

滕文搖了搖頭,閉上雙眼道:“自那年之後,我再未見過娘親,做了知縣後也派人多方打聽,隻是得知那家賭館早早倒閉了,但沒探聽到什麼消息。”

端木凇聞言歎了口氣,道:“抱歉。”

滕文背對著眾人搖了搖頭,一旁聶天驕皺眉道:“雖然滕老爺待你甚薄,可是方才滕老爺也說過不求你待他如何,隻想做個小生意而已,你又為何非要將他逼到大街上去受人辱罵,凍餓而死呢?”

滕文眼角沾著還沒擦幹的眼淚,笑道:“做小生意?倘若他真能痛改前非,我哪會讓他落得如此下場?從二十兩的豆腐鋪到五百兩的首飾店,什麼生意他沒做過?什麼生意我沒給過他錢?可是哪一此他又真的安生下來了?吃喝嫖賭,坑蒙拐騙,我在石頭鎮當官三年,衙門裏見的最多的就是他,我不如此判他,豈不落個偏袒的名聲?”

鐵托在一旁抱著肩膀道:“方才俺還覺得你是個苦命人,哪想到你這麼不是東西?早知道俺就該勸端木別救你,讓你餓死在路邊就是了。”

滕老爺低頭看著桌上的碗筷,一句話也不說,端木凇歎了口氣,對滕文道:“滕知縣,方才是在下錯怪你了,還請滕知縣莫怪。”

滕文擺了擺手道:“教主言重了。”

端木凇飲了一口酒道:“滕知縣,滕老爺如今確實年事已高,再這般將他棄在路旁也不是辦法,再說滕知縣現在乃是一縣之主,便是滕老爺什麼也不做,也夠吃喝了,懇請滕知縣給在下個麵子,將滕老爺請回家中,讓他頤養天年吧。”

“這……”滕知縣一時語塞。

公孫桐笑了笑道:“滕知縣,縱使這滕老爺有萬般的不是,可他也是你的父親,有道是父子沒有隔夜的仇,滕知縣寬大為懷,如今滕老爺這般年紀了,也不會再去耍錢了。”

滕文看了看端木凇又看了看公孫桐,再看看滕老爺滿頭白發,蓬頭垢麵的樣子,確實心有不忍。

鐵托在一邊道:“滕知縣,雖然俺也覺得滕老爺幹的事有點不是東西,可是這畢竟是你父親,俺沒讀過什麼書,可俺也知道血濃於水,知道打斷骨頭連著筋啊。”

滕老爺站起身來道:“多謝幾位好意,也別難為他了,我自知罪孽不淺,也不求他原諒我,明日一早我就離開石頭鎮,告辭了。”

說罷了話,滕老爺轉身就往酒家外麵走,端木凇看著滕老爺的背影,對滕文道:“滕知縣,這次滕老爺像是下了決心了,走出這個門去,可真就再也見不到了。”

滕文沉吟了一下,站起身來道:“留步。”

滕老爺聞言站住了身形,背對著眾人道:“還有什麼吩咐麼?大人。”

滕文聽滕老爺這話搖了搖頭道:“回來吧,我自為你頤養天年,就當是為了報娘恩了。”

聶天驕走到滕老爺身邊道:“滕老爺,這是個機會,如今先找個存身之所,其餘的事日後再說,難道您真要帶著滕知縣這一肚子的怨憤離開這石頭鎮不成?”

滕老爺點了點頭,轉過身來,滕文吩咐道:“來人,帶他下去清洗幹淨,蓬頭垢麵的像什麼樣子。”

端木凇笑著拍了拍滕文的肩膀道:“來,咱們接著喝。”

酒過三巡,滕老爺也洗刷完了,從樓上走下來這氣質跟方才可就完全不同了,換了一身錦緞的長衫,花白的頭發用發簪梳在腦後,臉上的皺紋好像也少了不少,整個人也不像方才麵露菜色了,臉色紅潤潤的雖然有些發白,但也看的出恢複了不少元氣。

端木凇看著滕老爺笑著道:“當真是人靠衣裳馬靠鞍,滕老爺,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