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苦城。
冷月的光,仿佛枯血染了霜;沐風的窗,依舊徒留一地殤。
女子倚在窗前,明媚的俏臉在月夜下泛著憂傷,她仰望著上蒼,如同一個真摯的信徒,她眨巴著大眼睛,嘴唇微微顫動,像是在傾訴禱告著什麼。
深夜的風很涼了,她撫了撫自己穿薄衣的肩膀,秀眉微蹙,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踏踏”清冷的夜色裏忽然有幾聲腳步落地的輕微聲響傳來,顯得很是不平常。
女子俏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喜,雙眉緊皺,邊轉過身邊嗬斥道:“祁天鳴!我早就警告過你……”
“音兒。”一聲蒼老的聲音在女子充滿怒氣的嗬斥中響起。
“啊?師傅、師傅你怎麼會來這裏?”淩綺音轉過身,卻是發現站在自己眼前的人赫然是她的冥烈師傅,不由心中有些訝異。
“音兒,你可知道我為何讓你一個人獨自來這若苦城修煉麼?”冥烈老魔負手而立,一雙深邃的眼睛仰望著夜空,不答反問道。
天宇上,星月黯淡。
淩綺音微微低頭,沉默良久,輕啟朱唇低聲道:“徒兒、徒兒不知,還請師傅明示。”
“你啊你……”冥烈老魔轉過身在走廊的木椅上坐下,右手微抬,手指指著淩綺音,微微顫抖著,卻是終究說不出一句狠話來。
“音兒,人生最忌有情癡……”老人語氣中有著一縷隱藏極深的哀傷,“罷了,此事日後你自然會懂。我此番前來,是有一要事要告知於你。”
“師傅,有什麼事情麼?”淩綺音見冥烈老魔麵容嚴肅,也不由緊張起來,把方才的情緒都是藏在了深心處,問道。
“屈大夫曾言懷憂若苦,愁思沸鬱,極言其被貶之後,想到國家不妙的前景,仿佛自身已涉身其中,心潮澎湃,愁雲密布,卻沒有好的解決辦法,何去何從,勿知所以,隻剩愁思不絕了。”冥烈老魔緩緩開口說道。
“師傅,這若苦城……”淩綺音試探著問道。
“沒錯,”冥烈老魔看了她一眼說道:“這若苦城乃是屈夫子當年營建,而屈夫子乃是王族後裔,遠古仙神共存之時,有一神祗,號靈均上人,創立楚辭一派。他便是後人仰慕的屈大夫,也就是這若苦城城主。”
“當時更久遠的天神包括東皇太一、雲中君、大司命、少司命、東君等人都是被屈城主記錄在冊,世人以為不過是文學篇章,卻又有幾人知曉那便是我修仙界人人奉為至寶的仙神錄呢?”冥烈老魔臉上升起了一絲崇拜與欽慕,“屈城主能想到用如此法子將這等至寶藏匿在紅塵俗世,真是絕世之姿、曠世奇才!”
“那後來呢?”淩綺音聞言也是震撼無以複加,不絕張大了嘴巴,這若苦城還有這番來曆?!
“這六界全書上麵記載著許多神仙界的秘辛,以及當時各個門派之間的種種矛盾與黑暗。可以說當世若是哪一個門派得到了那本仙神錄,就等於是洞悉了各個門派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從而可以做到趨利避害,高枕無憂。甚至一步一步消除異己,最終踏上仙神界的巔峰也不是不可能。”冥烈老魔有些唏噓感慨。
“屈大夫為人剛正不阿,一心希望仙界和平,不願見世事紛爭。他本意記載此書也不過是為了告誡後來人,即便是超凡入聖猶如仙神,也會因為互相廝殺而隱匿消散於這渾噩世間。而隻有和平相處,方才能夠得永生。”冥烈老魔說到這裏,眸子中忽然閃過一絲異樣神色,他們與正道廝殺紛爭百年,這又算是什麼?
即便懂得這個道理,但又有誰不是把心血傾注在這一線生機之上?這世間太久太久沒有修仙飛升成功之人了,能做到延年益壽已是極為不易。而若是想要修仙永生,那一線生機便是突破天竹後期境界,窺看那未知的無限可能。隻是,境界的突破歸根到底還是資源的堆積。而或許這世間的資源已經不足以供應太多人突破到那個境界。幾大勢力之間的紛爭似乎也並不是一無是處。
隻不過是,優勝劣汰罷了。
修仙終究也不過是一個遊戲,是遊戲總會死人,總要有人給自己的失敗買單。而遊戲也有著它自己的規則,這規則就是,強者為尊!
強者為尊,這世界上不管何時何地不都是這四個字主宰著一切麼?人間界如是,妖族魔界如是,修仙界亦如是。
淩綺音見他發呆,揚起小手在他眼前揮了揮,道:“師傅,那仙神錄後來是否被奪取了?”
冥烈老魔回過神來,察覺自己失態,也不掩飾,繼續說道:“當時仙神錄遺落世間,久而久之最終還是被各個門派發現,引起了各路神仙的爭奪,由於神仙揮手間便是山崩石裂、海枯石爛,為了避免塗炭生靈,眾神仙一致協定不得插手人間事務。”
“當然,這並不能真正阻止各個門派暗中的爭奪。”冥烈老魔也不賣關子,繼續往下說:“當時人間界有七大王族勢力,韓趙魏齊楚燕秦。為了奪得至寶仙神錄,各個神仙勢力暗自操控七大王族勢力,展開明爭暗鬥。屈大夫隱居楚國,為當時楚國當中三閭大夫,由於神仙插手政治,屈大夫含冤被逐,高聲吟唱懷憂若苦,愁思沸鬱,投入了汨羅江,真是讓人感歎不已。”冥烈老魔唏噓長歎。
“可是、可是神仙也會被淹死嗎?”淩綺音眨了眨吧眼睛,有些奇怪地問道。
“嗬嗬,音兒此問甚好,這句話當時我也問過你師公。”冥烈老魔有些寵溺地看了看淩綺音,他的這些徒弟當中,隻有淩綺音敢於當麵質疑他,這是最讓他歡喜的地方,自從當上魔音宗宗主之後,他有太多的不得已,他甚至沒有幾個朋友能夠與他說幾句知心話,他每天生活在爾虞我詐之中,隻有這個小徒弟和他談話是沒有顧忌的,這也是為什麼他對她最是喜愛。
“屈大夫當年眼見無法阻止諸神之戰,心灰意冷之下一心求死。”冥烈老魔仿佛陷入了回憶當中,似乎親眼看過那個場景一般,“汨羅江舊稱汨水,在汨水流經的地方,有一處清潭,曰河泊潭。河泊潭並不深,但卻充滿著神秘,其中的潭水吸收日月之精華,天長日久,竟慢慢滋生出了靈性。”冥烈老魔說到這裏,仿佛也是覺得不可思議,“當年屈城主為了求死,將一身法力都是廢除,成為一介凡人。然而即便如此,當他在河泊潭投江之時,卻始終沉不下去。原來是這河泊潭知曉屈城主冤屈,不忍他就此身亡,故意不讓他死去。”
“然而,屈城主畢竟是一代大能,即使失去了法力,其能力依舊不容小覷。”冥烈老魔接著道:“他知曉自己肉體凡胎,確實不能突破河泊潭,但是他想出了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淩綺音聽到這裏不知不覺已經沉湎在這個傳說中。
“當時河泊潭邊有著數不清的沙石,”冥烈老魔沉吟了一會,繼續說道:“屈城主雖然失去了一身神力,但借助天地靈氣布置幾個陣法還是手到擒來的。他便在汨水邊上,布置了重嶽陣,聚沙成石,煉鑄了一塊巨岩,這顆巨岩雖隻有幾丈大小,卻重若山嶽。屈城主抱石自沉,一代大能就此含恨而亡。”
“啊?師傅的意思是,那仙神錄也……”淩綺音聞言,心中卻是已然明了。
“的確,”冥烈老魔有些欣慰地看了淩綺音一眼,道:“為了避免諸神仙大戰,屈城主帶著仙神錄一同消失於這世間。”
“那、後來就都沒有這仙神錄的消息了麼?”淩綺音有些好奇地問道。
“後來,屈城主之女將他的屍首撈起,將其埋葬。料到有些神仙依舊心有不甘,在幾個正派的神仙幫助下,一夜之間設立十二疑塚。從此,仙神錄銷聲匿跡,再也沒有人見過。”冥烈老魔緩緩答道。
“所以,仙神大戰就沒有展開是麼?”淩綺音內心雖然對屈大夫的身死有些感傷,但卻由衷地為他阻止了仙神大戰而開心。
“嗬嗬,”冥烈老魔卻是一聲冷笑道:“哪有那麼簡單。”
“啊?”淩綺音不由疑惑出聲,歪著頭驚訝道。
“仙神錄不過是幾頁紙而已。”冥烈老魔卻是說道:“為了利益,即使沒有仙神錄為指引,很多勢力也願意孤注一擲,放手一搏。莫要忘了,即使是神仙,心性也並非就是無欲無求的。”
淩綺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問道:“出家人不是說四大皆空麼?”
“四大皆空,卻為何還要求佛?”冥烈老魔嗤笑一聲,反問道。
“是哦。”淩綺音認真地點了點頭。
“不說這個了,”冥烈老魔見她一點就透,很是歡喜,說道:“今日為師便是為了那汨水而來。”
“河泊潭?”淩綺音眨了眨大眼睛試探著問道。
“嗯。”冥烈老魔點了點頭,神思仿佛飄向了不知多少年月以前,“幾百年前,為師達到了紫竹鏡界,你師公便是帶我到那河泊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