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陶吳老人

一段遠古的文明,隨著最後一滴水的消失,風幹在歲月的煙塵之中。妖界山是夾在浩繁修仙史冊中的一張燙手的記憶,小心翼翼地翻開,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滄海桑田。

百年來,雲雨不曾侵入過這片大地,風塵滾滾,每一片殘瓦都在泛著冷清的寒光。這裏不曾有過殘陽,這裏烈日時時炙烤著大地,這裏到處刮著疾風,卻不曾吹拂過一株勁草。

百年前的繁盛記憶隨著哪一個老人蒼白的長髯在歲月中變長,是誰在這一片荒涼中守候一滴雨水的希望。山巔殘破的大殿如果還有著回憶,它一定記得這百年,一個叫做陶吳的老人,寂寞地喟歎……

這一日的風雲變幻從未央山一路綿延到了這裏,千裏之外的妖界山,仿若亙古未落的太陽,終於在層層濃雲的掩蓋下失去了奪目的光芒,不甘地落下。一片甘霖灑下,灑在幹枯如匍匐的死蛇一般的河床上,灑在地底之下無數幹裂的嘴唇上,灑在這片傷痕累累的大地上。灑在一群生物絕望的瞳仁裏,瞳仁被重重疊疊地放大,一股欣喜不由自主地彌漫開來。無數的枯木,如戈壁裏暴突而起的一根根肋骨,烈日下喘息了百年,雨滴也滴落在它們的身上,發出淒厲的聲響。

這一陣滾燙!

也不知是熱淚,還是焦灼幹涸的心,太久不習慣柔軟。

這一場風雲變幻,這一場大雨滂沱。

誰又知道變幻了什麼?是否衝刷了曾經的傷痛?

這一場大雨中,無數的妖族生靈從無盡的漆黑地底重新複蘇,煥發出沉寂了百年的磅礴生機。他們在黑暗中孤獨地沉默,沉默中等待,等待著一滴雨水的垂憐。於是,當大雨落荒山,他們信守誓言,從不甘的沉睡中醒來,發出自己的怒吼。

他們在雨水中怒吼,也在天宇下怒吼。他們怒吼著百年前的血淚以及百年來的仇恨,這血淚雖已幹涸,仇恨卻愈加刻骨。他們也在怒吼著歡呼,歡呼他們妖族的王重新歸來,從無盡的守候中歸來,從無數絕望的瞳仁中走來,穿過風雨,映入他們的眼簾。

這一日,他們等太久了!

若非這殘垣斷壁的荒山還替他們記著,或許他們也會以為自己不過是冬眠。

在他們的歡呼聲中,一個老人顫顫巍巍地走進了大殿。

在無數目光的投注下,他發出了一聲深深長長的感歎,隨後在覆滿塵灰的王座上坐下。他一雙裝滿了故事的雙眸激動地看著下方半跪著的那個窈窕的身影上,嘴唇顫抖著仿似有著說不清的話語想要將,但最終隻化為一句話。

他說:“清兒,時機到了!”

這句話穿越了百年,第一次在這座廢棄的妖族大殿上再一次響徹。那女子清雅的臉上,終於泛起了一絲狂熱,連帶著身子也是顫動起來。

大殿外是無數的妖族生靈,發出滔天的怒吼……

如此這般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無數的妖族生靈漸漸幻化成人的模樣,依次走進了大殿中。為首是三個精壯的男子以及一個妖嬈的女子,他們四人身後各自站著排一眼忘不到盡頭的身影,摩肩接踵,直接是排到了無盡雨幕中去。

在他們的身前,一個清麗婀娜的身影依然半跪著,隱隱抽泣。在她的前方,妖王寶座之上,一個蒼老的身影終於是將目光從她的身上抬起,轉而掃視過全場。

“百年熾烈,一朝陰鬱。風雲湧蕩,重現世間。我妖族避世百年不出,而今時機終於到了。歡迎諸位歸來!”陶吳老人滄桑的聲音裏,隱隱夾著一絲激動。

“陶吳老祖,百年辛苦了!”

無數的聲音怒吼出聲,平淡的話語已經表達不了他們心中對眼前這個老人的尊敬。百年前一役,妖族死傷慘重,慘遭十麵埋伏,嗜血屠戮,關鍵時刻,妖族的守護者陶吳憤而出手,救下了少數的同族。然而,妖族慘敗之勢不可挽回,遭此毀滅性打擊,更是使得整個妖族人才凋零,高手死傷殆盡,無力轄製所屬區域。

因此,陶吳老祖以大法力發下宏願,願烈日蒸騰百年,滴水不沾,妖族歸於地底,沉寂無盡歲月,以換取妖族重生。宏願既成,妖界山從此淪為蠻荒之地,百年的炙烤使得大地一片皸裂。

而今,百年已過,妖族歸來!

他們將要綻放怎樣的光彩呢?

“妖王已歿,輪回重生,不知歸於何處。而今我妖族重出,不可群龍無首。”陶吳老人淡淡開口道,“必要有一人統領全族,再次將吾族帶領走上無上巔峰!”

“恭請老祖出任妖王!帶領吾族重回巔峰!”為首的三男一女相視一眼,皆是抱拳行禮道。

“恭請老祖出任妖王!帶領吾族重回巔峰!”

……

無數的妖族子弟發出肺腑的嘶吼。

“嗬嗬,”陶吳老人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但是卻擺了擺手道:“諸位好意,老頭子我心領了!”

“老祖對我族有不世功德,威望無雙,資曆深厚,法力高深。”為首四人當中最左側的一個精壯男子突然半跪了下去,開口道,“隻有您,才是我木然心中認可的王!”

“老祖功蓋當世,德高望重,為我族嘔心瀝血,耗盡心力,妖王非老祖莫屬!”另外三人也是齊齊跪下,“懇請老祖繼任妖王,帶領我等一統天下!”

“妖王非老祖莫屬!”

“懇請老祖繼任妖王,帶領我等一統天下!”

……

無數的妖族齊聲跪下,聲勢震天,整個妖界山都是因此而震動起來。

待得無數的嘶吼聲停下,陶吳老人方才擺了擺手,笑道:“諸位聽我一言,這世間總體說來有四大勢力,妖魔二族以及人族的正邪兩道。各大勢力之間,派係複雜交錯,有著各自的倚靠,也稱為守護者。”

聽到這裏,無數的議論聲響起,便是為首的木然四人也是相互看了一眼,有些奇怪。

此事,他們從來沒聽過!

“守護者是什麼?這麼說來陶吳老祖就是我妖族的守護者嗎?”

“按照老祖所說,我妖族應當有幾個守護者才是啊?難道說我妖族向來隻有一個派係不成?”

“不能啊,若是吾族隻有一個派係,我等怎會渾然不知?你忘了我們曾經就分屬不同的妖將統禦。”

……

陶吳老人聽眾人討論的歡,並沒有出言打斷的意思,反倒是等眾人都是沒有了聲音,他方才繼續往下說道:“諸位也是修仙之人,自然知曉其中艱難,一步一生死。而這世間大半的高手,僅憑驚采絕豔的天賦想要達到一流的水平卻是遠遠不夠的。除非門派、全族傾盡天材地寶、靈丹妙藥,投入無盡資源,方才能夠培養出一位頂尖高手。”

“而這就要看各個勢力的分布以及視每個勢力的不同情況而有所區別。對於人族而言,派係繁雜,且各個門派之間表麵融洽,其實暗地裏暗流洶湧。這一點不知被我妖魔二族拋開了多遠,我妖魔二族雖然也有派係之分,卻是沒那多人心險惡,這也是人族族人眾多,否則如此做派早就被我妖魔二族一窩端了。”陶吳說到這裏有些唏噓感歎,這上天還真是平衡,若非人族數量眾多,就憑他們的秉性,絕非妖魔二族任何一族的對手。

“人族派係眾多,更是裂土分茅,為正邪二道。各個門派之間並不能做到互通有無,反而是各自有著警惕防備之心。想要集中人族力量共同培養一位守護者,顯然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因此,人族的守護者是最多的,當然實力也是最為羸弱的。因為每一個守護者所得到的資源不盡相同,各個門派之間的守護者實力又有所差別,其中在那未央山巔、寂滅塔內、涅槃殿中、泰山之頂、黃泉之底以及洞庭湖下的六位人族守護者實力最為強盛。”陶吳老人緩緩道來。

“而妖魔二族,在這一點上卻能夠摒去派係之見,傾力培養一位守護者。魔族的守護者,名喚司命,乃是當今世上最為頂尖的高手,堪稱獨步天下。而妖族的守護者則是你們眼前這個老頭子了。”陶吳老人眼中有著追憶之色。

“老祖此言,與繼任妖王之位有何關聯?”為首四人當中一個男子疑惑出聲。

“風磬,你有所不知,”陶吳老人卻是歎息一聲,道:“守護者實力已經超出世間一般高手太多,除非是門派滅門之際抑或者滅族之時,方可出手,而且不能對守護者以外的修仙者動手,隻能救人。而在平日裏,守護者不能插手門派、族內之事。這是當年世間所有守護者共同定下的約定,若是哪一位違反了,其餘人等共誅之!”

眾人聞言皆是啞然無聲,若非妖族百年前生變,恐怕他們一直都不會知道自己族內有一位老祖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守護者整個族的興衰榮辱,無怨無悔。一時,心酸湧上心頭。

“清兒!”而在這一片沉寂當中,蒼老的聲音卻是柔和響起。

“徒兒在!”老者身前,一個半跪著的清麗女子輕聲答道。

所有人都是將目光投注到了這個女子身上,她竟然是老祖的徒弟麼?

她的氣息似乎並非純正的妖族血統啊?

眾人這才對她的身份起了感興趣的心思。

她是誰?